炮楼的墙壁上,挂着五张大幅画像。画像都用玻璃镜框镶着。画像前摆着香案,香案前摆着供品,供品是几个皱皮苹果和干巴橘子,还有两碟子水果糖。这时,他们闻到了一股子檀香的气味从潮湿霉味里钻出来。卢面团指着中间一幅画像说:这就是我高祖震圜公。他们看到,这个震圜公下巴上留着一撮山羊胡子,头戴一顶瓜皮小帽,目光炯炯,果然不同凡响。左边这位,就是我曾祖天罡公,当过广东省财政厅长兼税务总局局长的。天罡公身穿中山装,五官端正,看样子是个正人君子美男子。右边这位,就是我高祖的得意快婿家龙公,时任广东省警察局长。有人说我这个曾姑丈模样很像窃国大盗袁世凯,当然如果袁世凯不是窃国大盗其实也是个美男子对不对?你们可能要问:这个秦家龙公不姓卢,怎么能挂在您卢姓祖先中间呢?问得好,其实我不说你们也应该明白,因为秦家龙公生前身居高位,所以我就把他安排进我祖先的行列中。如果他是个叫花子,我怎么会把他安排上我卢家的祖先阁呢?这座炮楼代表着我卢家的过去的光荣,是我卢家的凌烟阁,是我缅怀祖先光荣业绩,闭门思过,发奋努力的地方。今日请你们上楼参观,说明我对你们的感情非常深厚,不客气地说,这也是诸位的光荣。
大虎不知道二虎三虎与许燕如何,他自己感到让卢面团给弄得五迷三道,仿佛做了一场大梦。糊糊涂涂地下了炮楼,看到那个昔日的丫环正在一个露天的炉子上煮饭,一缕白色的炊烟沿着石头的墙壁袅袅地升起。老丫环用一把破扇子往炉膛里扇着火,专心致志,根本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回到大厅后,看到墙壁上那些蜡烛已经燃烧了大半。几个黄脸少年围在当中那张紫黑桌子上,脑袋顶着脑袋,正在观看罐子里的蟋蟀。大虎很想过去看看罐里的虫,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样有失尊严,便把好奇的念头压了下去。
卢面团笑眯眯地说:林总,怎么样,咱们是不是该开盘了?
大虎道:开盘,开盘!
这时,一个身穿长袍马褂,铜钮扣上拴着一把牛角胡梳的老者从大厅的一角,走到大厅的中央,拖着长长的古腔,诵读了一篇文辞古奥的文章,读完了,他将文稿揣进怀里,然后宣布:夺王大战现在开始。
大虎和卢面团带着自己的人马,站成了两列横队,就像开赛前的足球运动员一样。
老者又喊:决战双方,各报将名!
大虎高声报告:金翅大王!
卢面团脸上挂着油滑的微笑,道:二赖子。
大虎道:啥二赖子?你不是弄了只黑麻头吗?
卢面团微笑不语。
老者又喊:双方亮将!
大虎从三虎手里接过蟋蟀罐子,双手捧着,走到黑桌子前。
卢面团也捧着蟋蟀罐子,走到桌子前。
他们同时将罐子放在桌子上,又几乎是同时,揭开了罐子的盖子,并把自家的虫罐推到对手面前。
大虎低头看到卢面团罐中的蟋蟀,竟然是一只普通的肉蟋蟀,深秋的原野上,到处都能看到这样的肉虫。他抬起头,满腹狐疑地看着卢面团。卢面团笑道:林总经理,就像不能以貌取人一样,您也不能以貌取虫呀!
老者喊:验虫毕,交战双方下注!
大虎对着许燕招招手,许燕过来。大虎道:全部押上!
许燕将三万元人民币拍在桌子上。
卢面团对着身后的人招招手,一个黄脸少年也捧过来三万元。
老者喊:倒虫入斗盆,打将军开始。
大虎与卢面团各往后退了一步,两个掌探的黄脸少年,挤到他们面前,端起罐子,将盘踞其中的各家蟋蟀倒在斗盆里。如果不说说这个斗盆是不对的,这件东西分明是古物,通体的颜色是一种娇嫩的鸭蛋青色,盆的外边,画着两只肥胖的蟋蟀,它们没有争斗,而是十分友好地在共享一根菜叶。初进斗盆,金翅大王猖狂地蹦跳着,那模样简直就像一匹刚获解放的小马驹。二赖子却像个农村懒汉,懒洋洋地伏在盆边,一副呆头呆脑的傻样,只有头上那两根长须在微微地动着。掌探的少年用老鼠胡须拨弄着二赖子,二赖子依然不动。大虎笑道:面兄,您的将军睡着了。卢面团微笑不语,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