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虎道:面团一家的故事精彩极了,我从我爷爷那里听来了一鳞半爪,不过瘾,什么时候让卢面团给咱们痛说革命家史。
宝马停在了卢宅的大门口,临出车前,大虎严肃地说:伙计们,别嫌唠叨,我还要再次叮嘱你们,咱们哥几个在一起,怎么着都行,但只要有外人在场,你们必须捧我的场。
三虎道:放心,大哥,这种戏咱哥们也不是演了一天啦!
许燕不屑地哼了一声。
三虎率先从车里钻出来,替大虎拉开车门,还学着大人物的警卫那样,伸出手,护着车门的上框,保护着大虎的头颅。
一个头发乱蓬蓬、打扮得像个明朝酒保的枯黄少年迎了上来,恭敬地问:是林总经理吗?我们卢大爷有请了。
大虎昂首阔步,走在最前面,三虎抱着蟋蟀罐子紧随其后,再后边是二虎与许燕。你们卢大爷在什么地方?
枯黄少年道:在客厅里等候大爷们光临呢。
院子里荒草没膝,蜻蜓和蝴蝶在草丛中飞舞。一块奇形怪状的太湖石上,搭着一个破拖把。几只野猫在院子中间一棵森森的大榕树上,蹿上蹿下,追逐着小鸟。大榕树下垂的气根上,拴着一些红布条,还吊着一只烧漏了底的铝锅子。大虎心里有些发虚,悄声对三虎说:好像进了土匪窝。
三虎拍拍腰间,说:大哥尽管放心,我和二哥都带着家伙呢!
枯黄少年头前带路,把他们引进了一个高高的拱形大门厅,地面上的彩色水磨石被人脚磨出了一些坑坑洼洼,但是非常光滑。几只燕子在高处扑扑棱棱地飞着,引得他们仰起头来。穹隆形的天顶上,雕着一些长翅膀吹喇叭的光屁股小孩。大虎说:面团这个爷爷的爷爷一定是个喜欢和小孩子逗着玩的白胡子老头,你们信不信?
三虎用脚蹭着光滑的地面,说:我要让我老爸来看看,人家几十年前打的水磨石比他们建筑公司现在打的还要光滑漂亮。
许燕道:你爸爸他们光顾了偷工减料,哪里还顾得上工程质量?
三虎骂道:你他妈的怎么什么都知道?
大虎瞪了他们几眼,低声道:吵吵什么?严肃点!
门厅两边的墙上,还残留着土改时的标语和“文革”时的语录。
枯黄少年将他们引进了一个广阔的大厅。大厅里高大的窗户都用黑布遮住,墙壁上伸出的烛台像一根根手臂,每根手指上插着一支蜡烛。烛光闪闪,营造出浓浓的鬼怪气氛。大厅中央安放着一张黑色的方桌,好像钢铁铸成的一样,一眼便能看出是古董。桌上放着一个紫檀木的盒子,一只虫在盒子里发出唧唧唧唧的叫声。卢面团像京戏里的小生一样,双手轮番往上提提袍袖,迈着方步迎了上来。
好家伙,大虎惊讶地看到,今日的卢面团可不是前日的卢面团,前日的卢面团穿着一身皱巴巴的西服,脖子上拴着一条油腻腻的红领带,活像一条狗舌头;今日的卢面团下穿一条肥腿大裆黑色绸裤,上穿一件蜈蚣扣的黑色大褂,脚蹬千层底布鞋,油头中分,露出惨白的头皮,宛若一道刀疤。前日的卢面团像一个做小买卖的商人;今日的卢面团七分像一个旧电影里常见的汉奸,三分像一个新电影里的地下共产党。前日的卢面团谦恭有礼,小心翼翼;今日的卢面团神采飞扬,潇洒大方。他双手抱拳,对着三个虎和许燕作揖道:林兄、钱兄、李兄、许小姐,四位大驾光临,卢宅蓬荜生辉!兄弟有失远迎,还望诸位恕罪!
大虎被卢面团一通半文半白的言辞弄得张口结舌,嘴咧着很大,一句词儿也对不上,憋了足有两分钟才说:伙计,你别装神弄鬼好不好?
卢面团不理他的茬儿,板着刀条般的小脸,伸出左掌,指着墙根上一条瘦长的板凳,说:看座!
大虎忍住笑,带领着手下三人,不知该先迈左脚还是该先迈右脚,糊糊涂涂地走到墙边,坐在凳子上。瘦瘦的凳子硌着他的屁股,腰和背没有依靠,不得不挺直腰板正襟危坐。他侧目看看部下,见他们都紧绷着脸,神色严肃,好像在接受大人物的接见。
卢面团发令:看茶!
两个同样是枯黄着小脸、蓬着头发的少年,每人端着两个青花大碗,走到他们面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