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泪终于涌出了眼眶,你将脑袋抵在了木棉树粗糙的树干上。
林岚,他说,请原谅我吧,我真的配不上你……曲圆圆的爸爸是做煤球的,跟我很合适……这也是我爸爸的意思……
你撒谎,你带我去见你爸爸!他在哪里?
他还在铁山港劳改农场。
我知道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你就忍心看着我嫁给一个白痴吗?
他的头垂得更低了,良久,终于将那颗瘦头抬了起来,说:林岚,我真的配不上你……我们是两股道上跑的车,走的不是一条路……
你泪眼模糊地看着他走进了食堂,哭泣之声从你的咽喉深处发出,你把脑袋往树干上撞着,树上的叶子嗦嗦地响。骗子,流氓,虚伪,你边哭边骂着,是骂马叔吗?也不一定。
金大川端着饭碗走到你身边,他说:林岚,我能帮你做点什么吗?
你看看金大川那张坚硬的脸,一种本能的厌恶从心底泛起。你掏出手绢擦擦脸,说:谢谢!
他往前凑了一步,低声说:曲圆圆刚刚做了人工流产。
你冷冷地看着他,说:这与我没有关系了!
伏尔加进了市区,那时候机动车辆很少,宽广的大街上只有几辆马车在行走。马蹄嘚嘚,声音清脆。马车过后,留下一行冒着热气的马粪蛋儿。
伏尔加停在了秦家门口,市里的干部迎了上来。一挂鞭炮噼噼啪啪地响起来。秦书记不悦地对一个干部说:谁让你们搞这一套?干部摸着脖子,嘿嘿地干笑着。
你待在车上不动。小强下了车,咧着嘴对一个干部哭诉着:我的裤裤尿湿了……我的裤裤尿湿了……
拉兹的彩车停在你家楼前,鞭炮轰鸣,犹如战争爆发。时光流逝二十余年,那场婚礼宛如在眼前。你打点起精神,应付着乱哄哄的局面。金大川、钱良驹、李高潮都在这里帮忙,金大川很卖力,好像半个家长。
几个女人将陈珍珠架进了你家的小楼,小海跟随着他的姐姐也进了小楼,大虎当然也进去了。车上的人们——都是你的亲信部下——从车里下来,逐个地与你握手。祝贺您——谢谢——祝贺您——谢谢——
繁忙闹嚷的白天过去了。客人们都走了。大虎和珍珠进了洞房。小海也进了那特意为他准备的小房间。你关了客厅里的灯,回到了自己的卧室。电话响起,是金大川。什么事?你冷冰冰地问。没有什么事,不会有什么事了,他不无邀功地说。但愿如此,你说。他说:哎,我说亲爱的,年轻人进了洞房,你还在那里干什么?难道你这个婆婆还要听房吗?你没有回答。他压低嗓门说:亲爱的,是不是过来,咱们也放松一下?你的心里热了一下,但马上就冷了。你说:不,我累了!然后你就把电话挂了。电话铃随即又响了起来,你连听也不听就把电话插头拔了。
你把卧室的灯也关了。你脱了衣服,换上宽大的睡袍。你点上一支烟,倚靠在床头上吸起来,红红的烟头照亮了一块巴掌大的黑暗。
你赤着脚,像贼似的摸到了大虎的洞房门前。你感到心跳得很凶,伸出手捂住胸口。你听到屋子里有珍珠的抽泣声。
在小海的门外,你听到了门板像被小猫爪子挠着似的响。
你不可能知道他们的房子里正在发生着什么事情,你感到自己的行为很龌龊。
在大虎和珍珠的洞房里,痛苦压倒了欢乐。当大虎冲动地搂住珍珠时,珍珠推开了他。大虎恼怒地说:你是我的老婆!
珍珠说:大虎,我是你的老婆,但我要告诉你,我不是处女,我被几个歹徒轮奸过!
她的眼睛像锥子一样盯住大虎。
大虎的身体紧缩着,憋了半天,才说:我不在乎……
珍珠道:你不在乎我在乎,大虎,你别逼我,我现在不愿意,我没有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