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着吃咱车上的粮
睡觉是为了送军粮
谁不睡觉操他娘
榴弹大炮隆隆响
天明咱去送军粮
睡不醒觉走不动
谁不睡觉操他娘
老余俺口才天生强
驴尾诌到马腚上
一千里咱走了九百九
谁敢装熊操他娘
……
民夫们在父亲的动人心魄的歌声里,忍受着地上的潮气,忍受着饥饿寒冷和对明天的恐惧,哆哆嗦嗦进入梦乡。宿营地里,一辆辆木轮车下,响起了痉挛的鼾声和甜蜜的呓语。
小母驴羞涩地趴在了地上,她为心上人的粗鲁野蛮甚至直指她的羞处不顾她的脸面而羞涩,并且伴有委屈、悲伤、愠恼等感情。父亲跌下驴来,立刻睡意蒙眬,他本能地蜷曲着身体,紧贴着驴肚子,像一个胡闹了一天的野孩子依偎着母亲的胸膛沉沉睡去。……
天蒙蒙亮时,父亲感觉到有人在自己腰间摸摸索索做文章,打一个滚爬起来,急摸腰间,空荡荡没有一物,才要转身,两支冰凉的枪口顶在了腰上,他听到连长在背后冷笑,父亲说:“兔崽子,你舍得打死我吗?”
连长把枪口使劲往父亲腰里戳了戳,咬牙切齿地说:“我太舍得了!”
父亲高声说:“连长,你打死我可没人给你唱歌啦!”
连长说:“你他妈的唱的那是歌?我们的娘都被你操遍了!”父亲说:“我不操你娘你每天能跑八十里?为了革命,什么舍不得,何况又不是真去操!”
连长说:“闭嘴!”
民夫们聚拢起来,父亲感觉到死期离自己还遥远得很呢,嘴里越发没了遮拦,并且一边说着一边把身体转过来,与连长成了面对面。连长慌忙后退了一步,持枪的手也缩到腰间,父亲看到连长其实在打哆嗦,十月底的凌晨尽管冷气侵骨,但连长的哆嗦与寒冷无关。父亲说:“连长,你这个伙计不够伙计,我要毙你早就把你毙了是不是?不看在别的份上,你也得想想我给你割去那个丑指头,要不你连个老婆也讨不上。”
连长怒冲冲地说:“闭嘴,我开枪了。”
父亲说:“指导员,你这个痨病鬼替我求个情吧。”
指导员躺在稻草上,像根木头。
民夫们说话了,他们不同意连长开枪。小母驴蹭上来,羞羞答答地咬父亲的衣角儿。
父亲摸着驴头,悲凄凄地说:“驴啊驴啊,只有你真心对我好。”
两杆长枪指住了连长,是刘长水和田生谷。刘、田说:“把枪还给余大哥!”
连长无奈,垂下了手臂。父亲跑上去一步。把双枪夺过来,插在了腰里。
父亲说:“把他按倒,剥下裤子来,骟了他的蛋子。”
刘、田按倒连长,连长死死护着裤腰带,骂道:“余豆官,你这个土匪种,枪毙了我吧。”
父亲说:“不枪毙不枪毙,骟蛋子骟蛋子!”
指导员咳着坐起来,咳着说:“余豆官……别胡闹……整理队伍……过河送粮……”
父亲说:“痨病鬼说得有理,听痨病鬼的,军粮送到再骟,弟兄们,快埋锅造饭,吃了饭找桥过河,今日死活也要赶到贾家屯!”司务长对父亲说:“只剩下一袋子高粱米啦,怎么办?”
父亲说:“你问我我问谁去?”
司务长是个挺好的中年人,他的故事顾不上讲了,他说:“我想,今日要赶很多路,又靠近了战场,吃不饱不行,是不是吃几袋军粮?”
父亲说:“不行不行,胡闹胡闹!”
司务长说:“问题不大吧,到时跟粮站的人说说清楚。”
父亲说:“说不清楚说不清楚,少了几袋子军粮怎么能说清楚?一粒军粮也不能动,吃屎也不能吃军粮,谁吃军粮操他娘!”司务长说:“吃不饱怎么行?”
父亲说:“谁饿谁来吃我的吧!”
司务长哭笑不得。
父亲说:“多加水多加水,熬汤喝。”
司务长说:“喝汤不顶事。”
父亲说:“过了河我给小伙儿打几条狗吃。”
指导员拄着棍站起来,他说:“余豆官同志是对的,同志们,咬牙坚持吧,吃军粮是耻辱的行为。”
父亲说:“你看你看,痨病鬼支持我啦。”父亲把一支盒子递给指导员,说:“我把指导员还给你吧,你这个人不错。”
指导员接过枪,插进木套,说:“该怎么干就怎么干,我不妨碍你。”
父亲高兴地拍了指导员一巴掌,没想到下手太重,竟把他拍了个嘴啃冻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