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是太热了吗?”女人说,“就把那褂子脱掉吧。”
白朗说不热的,脸却涨红了,忙中只问压寨的夫人,黑老七打算怎样处治他呢?
女人说:“你除了问这些就没了话吗?你说不热,你那脸红得比女儿家的脸还要嫩红呢!”
说罢把扇子递过来,也把目光递过来。白朗只觉得她的眼里有了别一样的光彩,有了别一样的话语,他想起了在旱塬的井台上所望见井底的那一块发着幽光的神秘亮团,想起了小时候在一泓四围长满毛茸茸水草的清池牧羊常要跳进池里痛快的沐浴,想起了在九月天里逛山看见的柿树上的一枚红软了的蛋柿,就爬上树用牙嗑开柿尖吸吮糖汁再送一口气去吹它个鼓圆圆的空壳。女人还在说着什么,他已经不再知道,直到发觉到她递过来的扇子和一只绵软的手放在了他的手里,这一刻里,两人都身子抖颤了,竞谁也不再说话,眼睛很近地看着眼睛,不晓了窗外的阳光依然照耀,楼前的一株弯柳上的知了常常把中午叫得好个空静!女人首先是再也坚持不了了,她的脸出现了潮红,嘴唇隆起了如一枚圆润的红果,那有着酒窝的腮,嫩脖子,和酥的凸胸在微微地汩跳轻动了。
白朗终于在怀里接待了女人香软软的身子,在盯着她的眼睛也将头俯下去,俯下去,那颤晃的舌头几乎在接触到了那一枚红果,却从女人的眼里看见一个小小的他的人影儿来。刹那间,血气奔涌的年轻的大王迟钝了,这如同洪水即将崩溃河堤时水潮退了,如同在午夜熬眼,熬过了丑卯之后精神清醒没有了睡意,如同在山穷水尽之地则到了又一村的新的境界,他把女人轻轻放在床沿上了,动作全变了形,笨笨拙拙。
对于女人,在交往了这一个地坑堡的压寨夫人后,白朗于女人有了他的新知,他不像往昔总以一个和尚的身份而视女人为邪恶为淫秽为犯罪,但也不像一个做了落草居山的巨匪大盗将女人看成是一位发泄性欲的工具,寻欢享乐的小猫小狗。他克制着自己是为了自己的一番勃勃大业,而这么克制着但必须承认这女人曾给过他几多的慰藉几多的愉悦和力量j如果他是一位文人,他相信他的文章会汪洋华瞻,色彩烂漫,但他是一介武夫,一个囚徒,他的情绪之所以并没有低落下去,身体并没有衰败下去,觉得精神勃发,这最根本的何尝不是有这女人的一份作用?
白朗在瞬间的清醒中,第一个闪过的念头当然是他的大事大业不能陷进男女的情渊之中,而隐隐地也有提问了一个压寨的夫人会委身于他的背景内容。但是,在他放下了她在床上,看着那微闭了双目坠人一种不能言传的微妙的境界中的神态,原本也要客气地说:夫人是该回去午休了吧!他仍也说不出口,因为他搜索不出这女人对他有过的任何恶意和可供怀疑的痕迹,即使一切是一种假相,有着别一种阴谋,而白朗感念着她最起码是今日里有一份情意于他的,就不能粗暴地骂她是淫婆,打她个半死。何况这一时的女人,在自己的双手承接之后放平在床上,如花苞开瓣等待雨露,他这么撒手而去,未免是太无情,太残忍,无情残忍难道就是真丈夫吗?
白朗没有离开床去,他伸开手,轻轻地充满了柔情地抚摸了她的头发,再滑下来,抚到了起伏的胸部,腹部。女人却忽地睁开了眼来,急促地将他的手拉住,翻身而起,说:“别,别,不能的,不能的!”
这却使白朗大大地吃惊了!陡然之间,他脸色彤红,羞愧得不敢看起女人了。当女人也垂头悄然离去,他一下子倒在床上,拉了被单蒙了头也蒙了全身,让汗水立时流湿,后来就似睡非睡欲醒又醒地躺了一个正午。
一觉醒来,白朗觉得身下有了凉滑滑的东西,方倏乎记得在梦中有过极幸福的故事发生。急起看视,裤衩上、床单上有了一些异味的斑点。他默默地看着,看了许久,并不后悔也不再追忆,而冷冷静静起来冲了一碗放在屋中的凉水,用手抠除着斑点在其中,则一仰脖喝了下去。在安福寺时,住持教训着他们年轻的和尚,其中最重要的一课就是每日早上检查被褥,发现有斑点就让刮下来冲了水喝,这种惩罚可以使有着七情六欲的小和尚牢记着自己的职业和信仰。从那时起,白朗就知道了当和尚的根本是什么,修身就是与性欲作斗争,这种斗争不流血不死人,在青灯下打坐,在木鱼声中沉思,而比流血死人更惊心动魄!做完了这一切,白朗是那样地清心寡欲了,他完全觉得他是一个英雄了,是一个真正的和尚了。真正的英雄和和尚不是说没有性欲而是战胜性欲,不是要让人冷酷如石如木而是要把持自己掌握自己,他白朗正是以他的不屈的和不凡的气度镇服了黑老七,也以一个真正的男人的大情大义的风格赢得了一个女人的爱而又没有在女人面前沉沦啊!
此后的两天,女人再没有来,送酒饭的是一个小卒。但白朗一个人呆呆地立在窗口为女人的不来遗憾时,他却看到了狼牙山寨的人有三次在堡门外的土场上搏杀。他们虽然人很少,武艺皆平平,而且径直到地坑堡前叫杀是自不量力,却一个个在被杀死的时候大声叫喊,“还我寨主!还我寨主!”白朗目睹了这一幕壮烈的场面,热泪纵横,后来就跪在窗前,他叫不上他们的名字,只是拿双拳槌击楼板,发誓定要为这些小兄弟们报仇,祈祷着这些为他而死的人的灵魂在天之一方得到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