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你问这干什么?”
“我喜欢你。”
“你是谁?我不认识你。”
“……让我送你去上学行吗?”
小原神色紧张地看着她,脸上皮肤细细的,她直想搂住儿子,狠狠地亲一亲。
但小原却慌慌张张地跑了,他一定以为她是个疯子。
她后悔了很长时间,甚至不敢再去偷偷地看儿子。她怕被那个女人发现,也怕小原告诉他爸爸后,引起高伯年的怀疑。过了很久,她熬不住,又悄悄去了,但再也没看到儿子。后来,她才知道,高家搬走了。高伯年当了市长,搬到更高级的地方。她却一直以为是为了她才搬走的。小原肯定不知道他还有个亲生母亲,她相信,儿子若知道了,一定会来找她。
可是,儿子一直没有来找她。
而她,为了不让高伯年知道她的一切,还为不愿再与他见面,她也一直无法再见到小原。
想不到当她再次知道小原的下落时,竟是他的死讯。
晚上,万老头和老伴进了杨家的门。
搬进新楼,万老头闹了一场,住到了杨大娘的一楼单元,把自己的五楼给了杨家。虽然住得方便了,可心里却添了心病。先是老伴埋怨他:“没人味儿,让人家老的老,小的小,每天爬五楼。”接着儿子数落他:“自私过分,杨大娘腿有毛病,这不是欺负人吗?”他也觉着不合适,自个在普店街住了这么几十年,虽说做买卖耍点花活,鬼点子,可对邻居,他从来不占便宜。远亲不如近邻,从来处街坊,他是笑模笑样,有大面儿的人。这一回,他做事超出了自己规范的圈儿,所以家里人唠叨,他便忍着不吭声,这一来,那两个人越发来劲儿,连着他做买卖的生意经都一块儿否定了。万老头在家里一贯的霸主地位眼看着就要动摇,他一急,发了一次火。老伴再不敢吭气,可儿子却不理他,三天两头帮杨家忙,买菜、看病,仿佛想补上老子欠杨家的情。
下午,他听说杨元珍病倒了,便上街买了一堆吃的,麦乳精、罐头、桔子、巧克力糖……一口气花了三十块钱,用大网兜兜着,叫上老伴一块上五楼来看老街坊。他觉着,老太太一病,正好借机会还还情,也去去自个儿这块心病。
他和老伴张罗着给杨元珍和小蒙蒙做了挂面汤,伺候他们吃下了,又陪着她聊天。可杨元珍老是眼睛发直,什么话也没有。万老头有点害怕,万一这儿出了什么事,他可担待不了。正巧春生来了,解了万老头的围。
“春生,正好,你陪陪你大娘。我得去找家福告诉建华一声。”万老头忙不迭地拉着老伴下了楼。
史春生照顾小蒙蒙吃了药,就在屋外过道里支起建华的行军床,躺下。他不放心,索性陪大娘和小蒙蒙一宿。
杨元珍的叫喊声把史春生惊醒了,他慌忙爬起来。
“杨大娘,怎么了?”
杨元珍终于哭出了声。普店街的大人孩子从没看见杨大娘哭过。这一次,她哭了,仿佛要把几十年没流过的泪一起流出。她此刻完全清醒了,她不信鬼神,但认准她推开的那个汉子,就是她的小原。
她呜咽着念叨:“我的儿子……儿子。”
“杨大娘,您先躺下,明儿,我就把建华叫回来,您先安心睡觉。”
“不……不是……”杨元珍没法解释她呼唤的是谁。小原的事,连建华也不知道。
史春生不知该怎样安慰杨大娘,他的睡意已全无,只好坐在一边发愣。杨大娘的神情今天有点反常,他盼着快点天亮,好去招呼建华。
天快亮了,史春生突然发现,小蒙蒙的呼吸急促,他摸摸小蒙的头。不好,小蒙发烧了。
“大娘,小蒙病重了。”
杨大娘一惊,挣扎着坐起来,果然孩子两腮赤红,病得不轻。这几天,小蒙一直没好,刚才听邻居说,自个昏迷不醒,小蒙光着脚去叫人,准是冻着了。
史春生和杨大娘一齐给小蒙穿衣服。得赶紧上医院。
一摸,小蒙尿炕了,湿漉漉的一大摊。
杨元珍慌了神,这孩子从两岁起 就再没尿过炕,今天,这是怎么了。
“春生,你看,小蒙的腿怎么这么软?”
“小蒙……小蒙……站一下,把裤子提上。”春生把着小蒙的双腋,试着让小蒙站起来。
小蒙迷迷糊糊地醒了:“奶奶……奶奶……我的腿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