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没信心。”他说。
“你指的什么?”
“都指。工作、生活。”
“你呢?怎么打算的?”
“我得在凤华坚持下去。一直到把凤华的管理权全部抓到手。十年的合同期不算长。既然国家付出了高昂的学费,再难以忍受,我也不想半途而废。”
“十年以后,我若想回来,那时你要不要我?”
“当然要。”史春生抓住黄砚秋的手臂,“回去后,可能会听到些风言风语,不要理睬它。一心把凤华管理上的好经验拿过去,试一试。争取闯出一条适合中国国情的饭店管理路子,到时候,我请你回凤华当副经理。”
黄砚秋苦笑一声:“我不过说说而已,和你在一起工作是不可能了。我给你惹了不少麻烦,心里总觉着对不起你,过去心里有什么苦闷,愿意和你说话,以后分开了,也就没了谈心的机会。”
“你遇到什么事儿,就给我打电话。”史春生心里感到苦涩。每当他和黄砚秋在一起,总是情不自禁地想到自己的老婆王敏和那个占有黄砚秋的丈夫。该诅咒的婚姻,一条横在他和她之间的深沟。
“不,我不想让别人猜测、说闲话。”黄砚秋摇摇头,“我要挺着腰板儿活着,你更需要这样,对吗?”
史春生默默地走着。是的,为了他现在的成功,他不能让流言伴随着自己,而他们的周围总是有一些过分“关心”别人私事的人,把别人的痛苦当作自己兴奋的谈资。他爱身边这个女人,他同样爱自己的事业,与他的“野心”相比,他又把一切看得很轻,在他卧薪尝胆之际,自己不能落个“第三者”的名声。在中国,“第三者”是个千钧重负,再硬的汉子也要被压弯的。理解、信任、成功……随之而去,议论、指责、恶名……阴云般密布在命运的头顶。
为了成功,他必须克制自己。
他一直把黄砚秋送到家门口。望着她缓缓走上台阶,消失在那扇黑门里。
他久久地站在那里,痴呆呆地凝视着那扇窗口,直到那双脚站得发木,脸颊冻得发疼。
他的理智提醒他,该离开了。离开是现在最好的选择。
史春生回到家,一头躺在床上。
王敏早哄着了孩子,正抱着个洗衣板在大盆里洗衣服。过去住平房,自来水龙头在胡同里,洗衣机用不上。搬进楼房后,很多人家都买了洗衣机。王敏说了几次想买一台,史春生也答应了几次,至今仍没有买。
也许,这就是人们所说的感情。王敏整天照看孩子,上班,做饭,洗洗涮涮,要说也够操劳的,可他不心疼,反而看着她心烦。如果他看到黄砚秋每天下班还要吭哧吭哧地用手洗衣服,他准立即买台洗衣机给她送去。他不能否认自己的这种感情,他与黄砚秋人分开了,感情却维系着。饭店里美方管理集团中有个香港雇员给他看过手相,说他婚姻不到头。以往他一向不相信这些,这一次却暗自吃惊,不得不相信,手相有些道理。难道他能和王敏过到头?与其这样和她生活一辈子,他宁愿一个人。
“怎么今天又回来这么晚?”王敏压住心里的火,装作关切的样子问丈夫。
她早就怀疑史春生有外心,不然哪家的丈夫会心里没有孩子、老婆和自己的家?而史春生早出晚归,回来就阴沉着脸,不说不笑,家里的家务什么也不管。她暗中做了调查,史春生每星期只值两天班,其他时间就该六点下班。可他从没有八点以前回过家,哪去了?她悄悄跟踪过两次,发现了他的秘密,他和一个女人骑车朝他回家相反的方向骑去。王敏用自行车驮着孩子,跟在后面,围着大马路绕,第一次怕孩子冻着,没有跟到底,第二次绕来绕去,把人跟丢了,自己也差点迷了路。凭她以往的脾气,她早就追上去揪那个女人打起来,看看哪个婊子敢夺她的丈夫。但人往往在走背字时,考虑问题更细致。她思忖,她要是追过去一打,反而帮着他们把事情挑明了。反正现在春生不敢跟她提离婚,只能这么偷偷摸摸的,就是说了,她不离也没辙。如果闹开了,春生反倒容易死了心跟自己离,张扬出去,自个儿老赖着不离也让别人笑自己窝囊没骨气。转天,她把这事和厂里一个贴心的姐们儿说了。那姐们儿的丈夫也有过这么一段,后来又回心转意了。她问姐们儿使的是什么法儿?那姐们儿说,这多半儿是男人老和老婆呆在一块呆腻了,找个女的求个新鲜劲儿。有本事的男人都在这方面不安分。等新鲜劲儿过去了,就好了。还教给她一些拢回男人的招儿。
王敏回家把那些招一一试过,全不灵。但她没灰心,丈夫的心飞了,收回来也得有那么段时间,现在只有忍,等将来他过了这个劲儿,心安分下来,再找他算这笔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