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柱现在真变了个人。跟我没说几句话就干活儿去了。工地上有面旗子,上方就写着陈宝柱青年突击队,这小子,当队长了。”
“你甭提那小子,见到建华了吗?”
自从搬到新居民区,她就再没见过建华和宝柱。她早忘了宝柱,可没忘建华。她家和杨大娘也没分到一个楼洞里,早出晚归,难得碰上。有时她挺想这一老一小,可又不好意思去看看,自己已经和家福好上了,晚上到建华家去,会引人误解。不论是建华还是家福,谁误解她,她也不乐意。她不再追建华了。建华心里根本没她,而家福却一心一意地待她。况且,家福现在一点不比当上经理的建华差。上个月,区里成立“个体劳协”,家福是理事,最近又有讯说,区里要让他当政协委员。不管是真是假,当上当不上,反正家福在区里挺红。现在,有钱就有地位,他杨建华想当政协委员怕也当不上。为了在东市区人熟,也为了能陪义兰上下班,家福都没有换执照。义兰对建华是爱不上又忘不掉,连带着对家福的感情也复杂起来,说不准为什么总是觉得跟家福好有那么丁点遗憾,可真有一天,家福要是跟她吹了,她会不想活。
“没见到。我只在工地外边碰上宝柱刚买煎饼果子回来,说建华也在工地上。”
“噢。”义兰怪自己,怎么还是老想着提提他。
“义兰,我跟你商量个事。”
“别黏黏糊糊的,说吧。”
“我想捐一万块给道路改造工程。”
“什么,一万?”义兰惊讶地望望家福,随即又眨眨眼,“你捐八万和我有什么关系?”
万家福轻轻把一只手搭在张义兰的肩膀上,有点战栗地观察着她的表情。只要她不反感,就表明他们的双边关系可以发生第二次飞跃。
义兰果然没有反感,仿佛他的举动很平常。对呀,自己这么多天怎么就是连碰都不敢碰她一下。
“当然和你有关系。现在我的手头有三万,加我爸爸那起码有四五万,总共七八万,将来还不都是咱俩的。”
七八万?家福的话这次像是实打实的。
“你真要捐?”
“我想了好几天了,你没见报纸登着一个工程师捐了五千块,听说捐款的人不少呢。”
“你疯了,还是冒傻气?谁愿捐谁捐,咱不捐!报上见行字,掏一万块,吃饱了撑的!”张义兰尖着嗓子喊起来。一万块在她眼里数字太大了,如果不是跟万家福好上了,她做梦也没奢望过自己会有一万元。她似乎已经觉得这钱就要从她手中撒出去了:“你嫌钱多了,工厂不办了?”她知道一提工厂,家福就会把手攥得紧紧的。
“工厂一定得办。你等着吧,到老了,我准是一个大企业家。但要想实现这梦,得先起家。光有钱不行,还得捞点政治资本,有一定的社会地位。甭说花一万,花两万也值。你想,捐五千,报纸上就那么吹,我捐一万,报纸,电台,电视台还不一齐上,到时我就成名人了。区政协委员就当定了。你别看现在办工厂,这也卡那也卡,有钱也白搭。如果一旦我成了知名人士,谁敢卡我?这道路改造工程是市长亲自抓的,我捐款,市长准高兴,闹不好还得接见我,只要能和市长连上线,我的事业就畅通无阻。”
万家福认为,要想干大事业,目光就不能短浅。
“道路改造缺你那一万?国家有的是钱,你就别做美梦了。到时鸡飞蛋打你别后悔。”
“我的情报很准。三个渠道向我传递了信息,第一是你哥。他告我,修环线,阎鸿唤凑钱难着呢。今天,宝柱又说,工人干活都玩了命,上面却不让发奖钱,这不说明,市里没钱嘛。第三就是报纸宣传了。为什么宣传工程师捐五千?这就是政府的希望,希望老百姓都跟这个工程师学。现在捐一万,准能捞个资本,别人要再抢了先,你再捐一万元,也差大事了。”
“国家没钱,就别修。”
“这你就不懂政治了。”万家福晃着脑袋,“就从这一点,我看准阎鸿唤是个干大事的人,将来一准能上……”
他指指天。
“阎鸿唤上去了,还能带上你?”
“他到了中央,当然带不上我,我算老几?我也不是当官的材料。我要的是护身符,就像你哥,给市长当过秘书,谁敢惹?现在市长缺钱,我带个头,这就叫政治投资,成为阎鸿唤的政治股东。”
“说的是什么呀,我听不懂。我就一条,扔出去一万我得听见响儿,要不,我可不饶你。”
张义兰俨然已经是七八万元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