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水蒙住了阎鸿唤的视线。她就是这个样子,刚刚完成一座美丽壮观的立体交叉桥,也许正是因为她把自己的血脉灵魂都奉献给了大桥,她才变成这样。
她神态自若,恬静安宁。
“我来晚了。”他沉痛地对柳若晨说,“她说了些什么?”
柳若晨默默地把白单子蒙上徐力里的脸。
过了好久,他像是对自己,又像是回答:“她说,她生前没有留下遗憾。”
二
张义民从市委书记家里走出来,觉得心情极好。
他是专程来向高伯年汇报对杨建华问题调查结果的。汇报之后,沈萍却执意让他多坐一会儿,并叫保姆端来一盘冬天罕见的西瓜。一会儿,高婕从楼上走了下来,她能主动从楼上下来见他,这是他们交往以来的第一次。虽然脸上仍然很冷,但眼睛里鄙夷他的神色没有了,目光中隐约可见一丝祈求和缓的羞赧。
女儿出乎意料地出现,使高伯年和沈萍很高兴,他们悄悄地退出了客厅。
“你现在精神好多了。”张义民看着高婕。
“我也觉得好多了。”高婕在张义民对面的沙发上坐下,眼睛盯着脚下地毯上的图案。
“我很高兴。原先我担心你不能自拔。”
“我不是那种没出息的女人。”
“那就好。”张义民站起身,拍拍帽子,到衣架那儿取下大衣。
“怎么,要走?”她狐疑地看着他。
“我还有事,工程任务太重,我不能耽搁更多的时间。”他望着她,语气很平淡。
“我,我想和你谈谈。”高婕坐在沙发上没动。
“再找一个时间吧,现在,你和我都需要再冷静想一想,对吗?”他特意把“我”字咬得很重。
走出高家大门,他还觉得背后高婕一双失神的目光送着他的身影。他有个隐隐的直觉,只要继续这样冷淡,折磨她几次,就可以彻底征服她。想到自己同时能赢得两个漂亮姑娘的心,尝到她们不同的滋味,他心里充溢着一种火爆爆的欢悦。这些日子,他一切都十分顺利,心里不免有几分得意。
他这个新任命的粮草官,上任之后,四面奔波,八方求援,市内、市外,迅速把施工材料准备齐全。这全幸亏他平时积累了一份信息备忘录,不管每日多忙,他都要浏览各报,把有用的资料剪下,分门别类归好,每天一个多小时。为他的第二把火提供了材料的信息,仅十天“粮草”备足,他去市长那里报捷。阎鸿唤非常满意,夸奖一番,给了他五个字“无往而不胜”。他相信自己在市长眼中已经成为常胜将军。这个印象太重要了。
他感谢这次道路改造工程,将军出自战场。只有这种战斗气氛的环境才能给人以施展才干的机会,平日在机关上传下达,靠领会,猜度领导意图行事,显不出一个人的真正才能。现在,经过拆迁和备料,这两个大阶段的“实践”,他对自己的信心更足了。他确信自己是个人才,既有组织才干,又有指挥能力,既能捕捉信息,又能科学地调动人力。他坚信,倘若有更重要的担子交给他,他也会像挎一只小篮子似的担起来。他盼着有这样的机会到来,等待着机会。
捎带脚儿,他在紧张忙碌地准备“粮草”之时,也不露声色地完成了调查杨建华的任务。
在市政二公司,他遇见了副经理严克强,一下子就了解到许多可以证实匿名信内容的情况。严克强敏锐地觉察到张义民与他交谈的兴奋点,推断出他有可能是市委书记派出的“钦差”,自己写的匿名信得到了反馈,于是严克强是用赞赏的语气,袒护的态度巧妙地把自己在匿名信中提到的问题,添枝加叶地与张义民聊天聊起。
张义民凭着自己的政治敏感,也嗅出了这年轻的副经理和杨建华之间存在着矛盾,权力和位置之间存在着一种抗争,这种在青年干部之间存在着的微妙关系,他很明白,他要利用这点。
张义民觉得杨建华是自己生活中的一个有力对手。杨建华和自己一样善于把握成功。这样下去,即使在这一级他与他构不成矛盾,在未来的一天,也会构成对他的直接威胁。必须提前,搞垮这个将来的对手。如果说张义民在调查之始,还仅仅怀有一丝快感,那么在调查之末,他已经成为一种自觉的行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