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志们,坐下!同志们,我们确实退出延安了……今天是三月十九号,我们永远会记住……”战士马长胜站起来,喊:“报告!……延安是我们的……
我们党中央和毛主席在延安住了……延安……党中央……毛主席……”他用拳头猛烈地捶打自己的胸膛,像是胸膛里有什么东西要爆炸似的。
张培抑制着自己涌动的感情,强忍住眼泪,说:“同志们,党中央安全地撤离延安。同志们放心,旅首长传达说:毛主席还继续在陕北指挥全国人民解放战争,并亲自指挥我们;毛主席和我们在一起……”二班长马全有猛地站起来,喊:“报告!教导员,我说一句话。我……我们共产党员,革命军人,没日没夜从山西赶来,赶来……赶来保卫党中央,保卫毛主席,保……保卫延安……如今……我们算什么共产党员呢?算什么革命战士?”
一个战士喊:“教导员!为了我们毛主席……下命令呀!
去拚,去跟敌人拚呀!”
战士们雷一样的声音爆炸开来:
“拚呀!拚呀!”
“我们豁出来咯!拚呀!”
“拚……拚……拚……”“为党中央……我们……去收复延安……去……去……”“为毛主席……”“去呀!……去呀……”“党中央……毛主席……毛主席……延安……”“我……我就是战斗到死……我也要……要让我们党中央回到延安。我,我要是在战斗中牺牲了,你们收复了延安,替我写一封信给毛主席,就说一个共产党员牺牲了……他呀,他没有保卫住延安……永远难过……”这是轻机枪射手李江国的喊声。哭声变成喊声,喊声变成一片宣誓声。大风越刮越大,宣誓声也越来越高。
张培说:“同志们,不要难过,不要流泪,听我说。同志们!我们爱党中央和毛主席,我们就应该……”战士们一哇声地喊:“保卫党中央……保卫毛主席……”喊声像滚雷一样响。山头上、沟渠中滚转的大风,把这吼声带到远方去了。
张培说:“同志们!没有必要,我们是不死守一城一地的……只要我们把敌人的有生力量消灭了,延安能收回来,西安也会解放。美国走狗蒋介石匪徒侵占延安,这不是他们的胜利,而是他们更快地走向死亡……同志们!不要伤心,不要落泪,而要磨快刺刀,磨快刺刀……”他的话音没落点,二班长马全有举起枪,说:“教导员!
我们发誓,……我们发誓:我们战到最后一个人也要收复延安!”
战士们纷纷举起枪,呼喊着……
开会中,一班长王老虎,背靠土坎抱着枪,不声不吭。散会了,他还是一动也不动地蹲在那里。马全有拉了他一把,说:
“老虎!走吧。”王老虎慢腾腾地站起来,还是半个字不吐。马全有还想问老虎几句话,但是他知道,王老虎是什么也不会说的。因为,王老虎是最能把仇恨深深地埋在心底里的人。
五
第二天晚间,团参谋长卫毅和一营教导员张培,在各连队巡转。他们从二连驻的一排窑洞走出来,下了山坡,顺山沟的小溪流朝前走去。
乍地,一个人从身后赶上来,喊:“报告!”
张培回头看,天黑得分不清眉眼。但是,张培从那敦实的身影上,认出了这人是第一连老炊事员孙全厚。
张培问:“老孙,你有什么事?”
“教导员,”老孙咽了一口唾沫。“教导员,你说,我只能拿菜刀?我嘛,能当战斗员。指导员跟同志们都说我年纪大了,五十七岁就算……教导员……我……我好赖也是个党员……我就是八十岁……目下,大伙都下决心保卫党中央和毛主席,我要到班里去。只要我亲手杀死几个敌人,就不枉党和毛主席教育了我一场,我死也甘心!”
张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背着手,右脚轻轻地在地上磨蹭着。
卫毅走到老孙跟前,说:“老孙,你有一片忠心。这哪,党是知道的。但是做饭也是不能少的工作!”
老孙难受地低下头,说:“我心里……”张培拉住他的手,说:“老孙,你的想法很对。人要活得有出息,就应该站在斗争的最前头。这站在最前头的人,有的拿着机关枪,有的拿着锅铲子。懂我说的意思吗?好,你回去休息吧!”
老孙说:“对。教导员……我……”他犹疑了一阵,磨磨蹭蹭转过身,走开了。
卫毅和张培肩并肩在山沟中的小路上走着,不声不吭。他俩带着一种感动的心情寻思老孙刚才的请求。老孙的话音,在他们耳边响着;老孙的形样,老是出现在他们眼前。
他俩向吐出灯光的窑门口走去。那里传出了激烈的讲话声。他俩走到窑洞门口,看见周大勇站在窑洞外的墙边,像在思量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