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如教材《概述》中所言,司马迁是一个“重文”的史学家,《战国策》中雄辩滔滔、生动形象的文学性成分便被他移植入《史记》之中了。章学诚说得好:“世之讥史迁者,责其裁裂《尚书》、《左传》、《国语》、《国策》之文……此则全不通乎文理之论也”(章学诚《文史通义言公上》)。
(2)《苏秦列传》并非全袭《战国策》原文,如吴见思《史记论文苏秦列传》中便指出:“如诸老师先生,皆以说秦一段,不全载《国策》,不知山川绵渺,必有空天,文绣烂施,必有秦地,故头重者脚必轻,腹大者首必小,行文之法也。若一味排比,成何节奏,此史公删节之意乎!不特此也,即中间说燕略而赵详,说齐浓而韩淡,正相参相配之妙”,李景星对司马迁的剪裁技巧也甚为称赞:“如说燕简而赵详,燕非纵主,赵为纵主也;说韩、魏虽同言割地事秦敝。而辞旨则一主器械,一主地势;说齐则羞其大国而事秦,说楚则言其纵利而横害。国有大小,地有远近,故不能不异其主张也。有排山倒海之势,并不是一泻无余;有风雨离散之致,并不是散漫无归”(《史记评议苏秦列传》)。正是通过巧妙的剪裁,苏秦说辞的风格与特色被很好地表现来:汪洋恣肆,犀[xī]利流畅,纵横捭阖,气势磅礴。有时夸张排比,有时设譬[pì]寓言,有时引经据典,有时渲染气氛,有时动之以情,有时说之以理。而且,这些辞令有同有异,同中有异,异中有同,或“同树而异枝”,或“同花而异果”,在节奏、语气上又灵动多变,如观烟霞变幻、锦鳞游泳,似闻笙箫夹鼓、琴瑟间钟,真有美不胜收之感。
(3)本篇以记言为主,审美效果如前所述。另外还值得注意的是,本来,苏秦是一个能改变列国命运的重要人物,可是在介绍他生平时,司马迁很注意以生活化、日常化的细节表现其人物性格。可以说,此篇不以富于传奇色彩、引人入胜的情节取胜,而是在一叹一笑、一俯一仰的“杯水风波”中营造出颇有戏剧性的小场景、小插曲,这些小场景、小插曲点缀于他游说六国的长篇大论之中,一方面使全文的节奏得到很好的控制,一方面为又为苏秦这个独特的人物形象摄魂描神,很好地塑造了人物。
三、集评:
得贤士者与,得谋士者固,得辩士者达,得勇士者强,得艺士者扬,五者可以定利诸侯之士也。昔孔子以道游诸侯,墨翟以仁游诸侯,鲁仲、季札、端木赐、孟轲、荀卿以礼义游诸侯,范文子、赵衰、晏婴、范蠡、乐毅、鲁仲连以智游诸侯,商鞅、毛遂、荆轲、蔺相如之徒以信术游诸侯,廉颇、赵奢、孙膑、吴起、司马攘苴、李牧、养由基、孙武子之徒以兵术游诸侯,苏秦、张仪、公孙衍、蔡泽、陈轸、代、厉之徒以纵横游诸侯。以道游诸侯者,诸侯师之;以纵横游诸侯者,诸侯役之。士役于诸侯,则驰辨无端策,发虑无忠谋。故曰一激之怒炎于火,三寸之舌芒于剑,是以身危而功不成,夫焉利于诸侯哉。
————黄宪《天禄阁外史》卷二
噫,龙逢比干不获称良臣,无苏秦张仪之术也;苏秦张仪不免为游说,无龙逢比干之心也。是以龙逢比干吾取其心不取其术,苏秦张仪吾取其术不取其心,以为谏法。
————苏洵《嘉佑集》卷九
苏秦本说秦为横,不和而激于燕、赵,甘心于所难,为之期年,而歃血于洹水之上,可不谓能乎!然口血未干,犀首一出,而齐、赵背盟,从约皆破。盖诸侯异心,譬如连鸡不能俱樨,势固然矣。而太史公以为约书入秦,秦入为之闭函谷关者十五年,此说客之浮语,而太史公信之,过矣。
————苏辙《古史》卷十七
卫鞅之后,苏秦张仪造为从衡。为从者抗秦以自存而已,为衡者虽连诸侯以事秦,然服之而未有以取之也。既而谋诈锋出,至韩非李斯卒并山东而取天下,于是论天下始有势,兼天下始有术。
————叶适《习学纪言》卷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