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费力地拖着一只受伤的胳臂爬过铁路的时候,天空笼罩着黎明前朦胧的雾霭。平常在这时候,农舍里的勤劳的主妇已经起来,点上松明等待天亮。但是现在勤劳的主妇都带着孩子躲在地窖里。
谢辽萨越过铁路之后大约爬了一百米,再站起来走。他就这样勉强支持着走到这个庄子。
一个梳着亚麻色辫子的姑娘刚打了一桶水回来。她撕下一块旧衣服给他裹了伤,洗干净他衣袖上的血渍,又用炉灰揩了揩。主人们非常担心马上会有德国人闯来,连一点热的东西都没有给谢辽萨吃,只给了他一点吃的,让他带走。
于是整夜没有睡觉的谢辽萨就沿着战线一个庄子一个庄子地走过去——寻找华丽雅。
顿涅茨草原上往往如此,天气突然又变得像冬天了。大雪纷飞,落下来就不融化。后来严寒突然降临。在一月的最后几天里,带着孩子单独居住的谢辽萨的姐姐菲尼亚,有一天从市场回来,看见门锁着。
“妈妈,你是一个人吗?”她的大孩子在门里边问道。
谢辽萨坐在桌旁,一只胳臂撑在桌上,另一只胳臂耷拉着。他本来就瘦,现在脸完全凹进去,背也有些驼,只有他的眼睛望着姐姐的时候,还像原来那样活泼,奕奕有神。
菲尼亚告诉他,中央工厂里捉了人,大部分“青年近卫军”队员都被捕入狱。奥列格被捕的消息,她也从玛丽娜那里知道了。谢辽萨默默地坐着,眼睛可怕地闪烁着。过了一会他说:
“我这就走,你别害怕……”
他感到菲尼亚在替他和替自己的孩子担心。
姐姐给他包扎了伤口,给他换了一件女服,把他原来的衣服折好打了一个小包袱,趁着暮色苍茫送他回家。
父亲经过监狱里的折磨,身子更佝偻了,他几乎一直躺在床上。母亲还硬挺着。两个姐姐——达莎和他最喜爱的娜佳——都不在:她们也朝着战线那边去了。
谢辽萨仔细询问:他们有没有听到华丽雅的消息?
在这个时期里,“青年近卫军”队员们的父母彼此关系变得密切起来,但是玛丽雅安德烈耶芙娜对谢辽萨的母亲一点也没有提到自己的女儿。
“她不在那边吗?”谢辽萨忧郁地问。
不,华丽雅不在监狱里:这一点他们是确实知道的。
谢辽萨脱了衣服,整整一个月来是第一次躺到自己的干干净净的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