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我记得最清楚的是那个夏天,那时我和你相隔很远,我考虑来考虑去,除了入团,我没有别的道路……
秋天,我们像往常一样,仍旧在那个干草棚里会面,我感到你对我的态度有些尴尬和疏远。我感到自己对你的态度也是如此。我们像童年那样耷拉着光脚坐着,彼此都不开口。
后来你说:
“也许,你对我会不了解,甚至会责怪我不跟你商量就这样决定。但是夏天我一个人待在家里,我想来想去没有别的道路。你知道,我决定要入团……”
“但是到那时候你就会有新的任务和新朋友,那叫我怎么办呢?”为了考验我们的友谊,我故意这么说。
“是啊。”你忧郁地回答说,“这种情形当然会发生。是的,我懂得这是良心问题,但是如果你也入团,那不是很好吗!”
这时我已经不能再使你苦恼:我们互相望了一眼,就大笑起来。
也许,我们从未有过像在你的干草棚里最后这一次这样幸福的谈话。那时母鸡还在架上,太阳正从白杨后面探出头来,我们宣誓决不离开我们已经踏上的道路,永远忠于我们的友谊……
友谊!世上有多少人在说这个词的时候指的是茶余酒后愉快的谈话和彼此对弱点的宽容!可是这跟友谊有什么关系呢?
不,我们碰到任何问题都要争论不休,我们毫不顾惜对方的自尊心,——不错,要是我们意见分歧,我们会把对方批评得体无完肤!可是我们的友谊反而因此更为巩固,更为深厚,变得像金石那样坚固。
我常常对你蛮不讲理,但是如果我认识到我错了,我决不怕向你认错。虽然在这种场合我唯一能说的只是我错了。可是你总是说:
“别难受,这又有什么用呢……要是你都想通了,你就忘掉它吧,这种事是常有的,因为这是斗争……”
以后你对我的照顾就比医院里最和蔼的护士还要好,也许,甚至比我的母亲还好,因为你并不多愁善感,而是一个有些粗犷的少年……
可是现在我却要来讲述,我是怎样失掉了你,——这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可是我觉得,这仿佛不是在上一次大战里,而是在这一次……我从湖畔拖着你穿过芦苇走着,你的血流到我手上。骄阳似火,在湖岸那边的人大概已经全部牺牲,对准这条芦苇丛生的狭窄地带射击的炮火实在太猛烈了。我拖着你走着,因为我不能设想你会死去……这时你躺在铺着的芦苇上面,神志清楚,只是你的嘴唇焦干,你说:
“要喝水……给我点水喝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