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公园里怎么样?”奥列格问。
“是德国人的汽车库。四周都是高射炮。他们像猪猡一样,满地乱拱!”
“我们的公园真可怜!……你们家有德国人吗?”
“有的路过进来看看,他们不喜欢我们的房子。”谢辽萨笑了笑。“在我们家里碰头是不行的,”他明白奥列格为什么要这样问,说道:“人太多。”
“我们就通过华丽雅保持联系吧。”
“好。”谢辽萨高兴地说。
他们走到过道口,在这里紧紧地握手告别。他们的年龄相仿,在这次短短的谈话中马上就接近起来。他们的情绪是慷慨激昂的。
波兹德内雪娃家住在“干草场”区。像柯舍沃伊同柯罗斯蒂辽夫两家一样,她们家也住了半幢标准式房屋。奥列格老远就看见她们家挂着老式窗纱的窗子开着,听到钢琴声和莲娜的像银铃般分明的、做作的笑声。有一个精力非常充沛的人用有力的手指弹着奥列格很熟悉的一支浪漫曲的最初几个和音,莲娜开始唱了,但是给她伴奏的人一上来就弹错了,莲娜笑起来,接着又唱给他听:哪些地方他弹错了,应该怎么弹,于是一切又从头开始。
她的歌声和琴声使奥列格突然非常激动,以至于他有好半天无法使自己走进屋子。这些声音使他又想起也是在这里,在莲娜家里,在当时觉得是人数众多的朋友圈子里度过的幸福的黄昏……华丽雅伴奏,莲娜唱着,奥列格望着她的有点激动的脸,他望着,她的激动、她的歌声和这永远铭刻在他心里并充满他整个青春世界的琴声魅惑了他,使他感到幸福。
啊,要是他永远不再跨进这所房子的门槛,要是这种音乐、青春和初恋时模糊的激动交融在一起的感受能够永远留在他心里,那多好啊!
但是他已经走进了门道,又从门道走进了厨房。在这间位于屋子背阳一面的光线暗淡的厨房里,莲娜的母亲和一个德国兵非常和睦地、习惯地坐在一张小厨桌旁边,显然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莲娜的母亲又干又瘦,穿着式样很老的深色衣服,满头都是老式的发卷;那个德国兵,也像同奥列格打架的那个勤务兵一样,生着淡黄色头发,不过没有雀斑,身材矮胖,根据他的举止来看,也是个勤务兵。他们面对面地坐在矮凳上,德国勤务兵脸上带着自满而有礼貌的笑容,眼睛里甚至带着几分献媚的神气,他从放在膝头上的背包里取出几样东西,又把这些东西送到莲娜母亲的手里。她这个面孔瘦削、满头发卷的老妇人,就带着明知人家是在笼络她的贵族老太太的神气,同时又带着阿谀奉承的笑容,双手哆哆嗦嗦地把东西接过来放在自己膝头上。他们俩只顾忙于这件虽不复杂、但是使他们全神贯注的事,连奥列格走进来他们也没有发觉。所以他能够看清莲娜母亲的膝头上的东西:一扁盒沙丁鱼,一块巧克力,和一个细长的、四方形的洋铁盒。这种容量半公升、螺旋口、贴着黄蓝交织的鲜艳商标纸的罐头,奥列格在自己家里的德国人那里也看见过,这是橄榄油。
莲娜的母亲发现了奥列格,双手不自觉地动了一下,似乎要把膝上的东西遮盖起来。勤务兵也看见了奥列格,他捧着自己的背包,冷漠地盯着他。
就在这时候,旁边房间里的钢琴声和莲娜的歌声戛然中断,响起了她的笑声和一个男人的笑声,还有片断的德国话。
莲娜银铃般的声音,字字分明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