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劳顿先生,”他回过头来看见是这位老朋友,就如此说。
“走走路暖得很可,不是吗?”劳顿说,从口袋里掏出一只勃拉马钥匙,上面带着一个小塞子,那是防灰的。
“你好像是觉得暖了,”匹克威克先生答,朝那位名副其实地“热得通红”的文书笑笑。
“可不是,我是一路赶来的,我告诉你吧,”劳顿答。“穿过那个‘多边形’就花了半个钟头。不过,我比他先到这里,所以我放了心。”
用这想法安慰着自己,劳顿先生拔掉钥匙上的塞子,开了房门,又把他的勃拉马重新塞好和放在口袋里,拾起了邮差从信箱口子塞进来的信件,于是请匹克威克先生进办公室。这时候,只片刻的工夫,他就脱了上衣,并且从一张书桌里抽出一件破得露了线的衣服换上,挂好了帽子,从不同的抽屉里拿出几张图画纸和吸墨纸,在耳朵后面塞了一支钢笔,于是带着非常满意的神情搓着手。
“你瞧,匹克威克先生,”他说,“现在我齐备了。我穿上了办公衣,拿出了拍纸薄,他要来就来吧。你身上没有带鼻烟吧,有吗?”
“没有,我没有,”匹克威克先生答。
“憾事憾事,”劳顿说。“没有关系——我马上跑出去弄瓶苏打来。我的眼睛看不去是不是有点问题,匹克威克先生?”
被喊的这位就远远地察看一下劳顿先生的眼睛,说是在脸上这些部分看不出有什么不寻常的毛病。
“我非常高兴,”劳顿说。“我们昨天夜里在残桩熬得怪久的,我今天早上就感觉觉得有点不舒服——且说,潘卡正在办你的事哪。”
“什么事?”匹克威克先生问。——“巴德尔太太的诉讼费?”
“不,我说的不是那个,”劳顿答。“是上次按你的意思替他每磅还十先令了清那张贴现期票,弄出弗利特的那个人,你清楚的——现在就是为了把他弄到德买拉拉去的事。”
“啊,金格尔先生,”匹克威克先生赶紧说。“不错,怎样呢?”
“唔,都布置好一切,”劳顿说,修理着他的笔。“利物浦的经纪人说,你做事的时候他领过你许多情,所以他很高兴按你的推荐去接受他。”
“那好,”匹克威克先生说,“我听到了非常高兴。”
“但是我说呀,”劳顿继续说,削着笔头的背部打算弄一个新的裂缝,“另外的那一个性格多么好呀!”
“另外哪个?”
“嗳,那个佣人,或者朋友,或者无论是什么吧——你知道的;特拉偷呵。”
“啊!”匹克威克先生说,微微一笑,“我看他却老是刚好相反。”
“对,我也是的。现在根据我对他的一点了解来看,”劳顿答,“那只说明难怪人们会受蒙蔽啊。他也去德买拉拉,你觉得如何?”
“什么!放弃这里给他的东西吗?”匹克威克先生喊。
“潘卡答应给他十八先令一星期,并且如果他极安分的话还增加,但是他根本不放在眼里,”劳顿答。“他说他一定要跟另外那个去,所以他们要求潘卡再写信去,给他在同一个庄园上弄了一个位置;那位置坏极了,潘卡说,还不加一个囚犯在新南威尔斯弄到的位置,若在审判的时候他穿一套新衣服的话。
“傻家伙,”匹克威克先生说,眼睛里闪着泪光。“傻家伙。”
“比傻还糟呢;简直叫人嗤之以鼻呵,你知道,”劳顿答,带着轻视的表情削尖笔头。“他说他是他一生唯一的一个朋友,他恋恋地舍不得离开他,等类。友谊本来是好东西;例如我们在残桩吧,各人喝各人的混合酒,各人付各人的账,大家都是很友善和舒服的;你要知道,可是哪有为了别人害自己的事!任何男子也只有两个爱好——首先是天字第一号J其次是女人;我说就是这样呵——哈!哈!”劳顿先生半诙谐半出乎讽刺地大笑一声结束了,但是这笑声被楼梯上的潘卡的脚步声过早地截断了:那声音一到,他就用很出色的矫捷劲跳上板凳,紧张地抄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