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刮脸水,山姆,”匹克威克先生在崎幕里面说。
“马上就把你刮光,匹克威克先生。”客人说,拉开床头的一片帏幕。“关于巴德尔的案子,我带来强制你执行的命令。——这是拘票。——民事高等裁判所的。——这是我的名片。我想你会光临寒舍的吧。”那位执行官的顾员——原来他是这样一位人物——在匹克威克先生肩膀上友善地拍了一下,把名片向被单上一扔,从背心口袋里拿出一根金牙签来。
“姓南比,”匹克威克先生从枕头下面摸出眼镜戴起来看名片的时候,那位执行官的代表说。“南比,贝尔胡同,科尔门街。”
这时,一直把眼睛盯着南比先生的油光发亮的海狸皮帽子的山姆,插嘴说:
“你是个教友会会员[注]吗?”山姆说。
“在我和你办完交涉之前,我会让你知道我是什么人的,那位愤愤然的官吏回答说。“如果有那么一天,我会教训你懂点规矩的。”
“谢谢罗,”山姆说。“我也会同样地对付你呢。脱了帽子吧。”说着,维勒先生就用极其熟练的手法把南比先生的帽子扔到了房间的那一头,这一下子来得那么快,而且几乎使他把金牙签吞了下去。
“你看呀,匹克威克先生,”惊慌失措的官吏喘着气说。“我执行任务的时候在你的房间里被你的仆人欧打。我受肉体的威胁。我要你作见证人呀。”
“什么见证都不要作,先生,”山姆接上说。“你把眼睛闭紧了,先生。我要把他摔到窗户外去,只可惜跌不了多远,因为外面有铅板。”
“山姆,”匹克威克先生用发怒的声音说,在那时他的随从正做出种种敌意的表示,“假使你再说一句话,或者对这个人加以一点干涉,我马上就辞退你。”
“可是,先生,”山姆说。
“闭嘴,”匹克威克先生打断他的话,说。“把那帽子拾起来。”
但是这件事山姆却毅然决然地拒绝执行;当他受了主人的严厉叱斥之后,那位迫不及待的官吏自己屈尊去拾起来了,同时对山姆发泄了一大堆种类繁多的威胁的话,但是那位绅士泰然由着他去骂:只是说,如果南比先生高兴把帽子再戴上的话,他就要再把它敲掉。南比先生呢,也许觉得这种办法可能会给他惹出麻烦,所以拒绝加以引诱,接着就喊斯毛奇上来。南比先生告诉他,逮捕工作已经完成,他只要等犯人穿好衣服,于是自己大摇大摆出去,乘着车子走了。斯毛奇用倨傲的态度要求匹克威克先生:“尽可能爽快些,因为我正是忙的时候,”就拉了一张椅子在门口坐下,等他穿戴好。于是山姆被打发出去雇一辆出租马车,三个人坐上去向科尔门街出发。路程幸而不远;因为斯毛奇先生除了没有动人的谈话才能以外,而且,由于我们在别处提过的他那身体方面的缺陷,使他成为一个在狭小的空间之内决不讨人欢喜的同伴呢。
马车驶进一条既窄又黑的街上,在每只窗户都安着铁栏干的一座房子前面停了;门柱上写着名字和官衔:“南比,伦敦执行官的属员”;一位可能被看作斯毛奇先生被遗弃的孪生弟兄的绅士开了内室的门,他有一把大钥匙随身带着,于是匹克威克先生被引到“咖啡间”里。
这咖啡间是一间前房;它的主要特征是布满新鲜的沙土和腐臭的烟草味,匹克威克先生对他进去的时候已经坐在里面的三个人行了个礼,打发山姆去通知潘卡以后,就退到一个阴暗的角落一里,怀着几分好奇心打量他的新同伴们。
其中之一是一个只有十九岁或者二十岁的孩子,那时候虽然还不到十点钟,他正在喝掺上水的杜松子酒,抽着雪茄:从他的红肿的脸色看来,这两种娱乐是他过去一两年之内经常热心从事的。在他对面,用右脚的靴尖在抖动炉火的,是一个粗鲁的大约三十岁的青年人,有一张病容的脸孔和沙哑的嗓子:显然是深通世故的,并且有种迷人的放荡不羁的派头,那是从酒店里和低级的弹子台上得来的。这房里的第三位房客是一个中年男子,穿了一套很旧的黑色衣服,他的样子看起来苍白而。惭淬,不断地在房里走来走去:时时停下来非常焦急地望望窗外,好像在等什么人,然后又重新走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