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纳宾大律师摘下眼镜,举到眼睛上,怀着很大的好奇对匹克威克先生看了几秒钟之后,掉头对潘卡先生说,一面微微地笑着:
“匹克威克先生的案件有多大的把握?”
代理人耸耸肩头。
“你们打算找些证人吗?”
“不。”
大律师脸上的微笑更明显了些,他的腿摇得更猛烈了些,随后,向安乐椅的靠背上一躺,咳嗽一声,显出不大信任的样子。
大律师对这案子的预感虽则轻微,匹克威克先生却没有忽略。他的眼镜——他是通过它注意到律师让自己流露出来的感情表现的——更紧些揿在鼻子上,于是完全不顾潘卡先生皱眉头霎眼睛的种种劝阻,用很大的声说:
“我为了这样的目的来拜访你,先生,我相信,在像你这样一位见多识广的先生来说,一定是很少有的事吧。”
大律师要严肃地看着火炉,可是那种微笑又回到了脸上。
“你们这一行业的绅士们,先生,”匹克威克先生继续说,“看见人性的最坏的一面——它的固执、它的恶意和它的仇恨,一切都呈现在你们面前。你们根据法庭上的经验知道(我不是轻视你或者他们)结果是如何重要:而你们往往把使用某些工具的欲望委之于抱着欺骗和自私自利的目的的人;怀着诚实和高尚的目的而且有为当事人尽力去做的强烈愿望的你们,由于经常运用这些工具的缘故是非常熟习它们的性质和价值的。就这一点说,我真的相信不妨应用一种粗俗而很流行的批评,说你们是一种多疑的、不信任的、过虑的人。我明明知道,先生,在这种情形之下对你说这样的话是不利的,但是我来拜访是因为要叫你清楚地了解,正如我的朋友潘卡先生所说的,我是被诬告的;同时,虽然我非常明了你的帮助有无可估量的价值,但是,先生,我不得不请你允许我说一句,除非你真实地相信这一点,如果得不到你的帮助我宁可丧失它们。”
,我们不得不说这是匹克威克先生特有的非常令人厌倦的议论,在这套议论距离完结尚远的时候,大律师早已沉入心不在焉的状态了。但是过了几分钟之后——这段时间他又拿起了他的笔——他忽然又意识到他有顾客在场;于是抬起头来不看着纸,十分不悦地说:
“是谁帮我处理这案子?”
“畚箕先生可,史纳宾大律师,”代理人回答。
“畚箕,畚箕,”大律师说:“我从没有听说这名字。他一定是个刚刚出道的年轻的人。”
“是的,他非常年轻,”代理人答。“他不久之前刚刚才出庭办事情的。让我想想看——他出庭处理事情还不到八年哪。”
“啊,我想应该是这样的嘛,”大律师说,那种声调好像大人说一个非常可怜的幼小的孩子一样。“马拉德先生,去请——请——”
“畚箕先生,他在荷尔蓬胡同,格雷院,”潘卡插了一句话(顺便说一句,荷尔蓬胡同即现在的南广场。)“记住,是畚箕先生;请转告他,假使他能够来一下,我会十分高兴的接待他。”
马拉德先生去执行他的任务;史纳宾大律师心不在焉的等待着,直到畚箕先生被介绍相见。
他虽然是个刚刚出道的毛头小子般的律师,却是个完全成熟的男子。他有点神经质,说话时带着结结巴巴的迟疑;那似乎不是天生的缺陷,而是自卑的结果,那是出于“只好低头”的自觉,因为缺乏财产、势力、关系或者厚脸皮的原故。他被大律师慑服住,对潘卡先生是恭而敬之。
“以前还没有拜识过呵,畚箕先生,”史纳宾大律师说,语气十分傲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