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这是事实,先生,”维勒先生说,“假使他们是绅士们,你们可以说他们是厌世者,不过事实上他们却只欢喜管卡子。”
维勒先生就这样漫无边际的聊着,但是话题是既有趣又增长见识,真是具有不可估量的魅力,于是旅途中的这一天的大部分时间就被这样消磨着。话题是绝不缺乏的,因为即使维勒先生的话匣子有时候停顿了,还有其他人提供充分的话题,例如麦格纳斯先生为了要知道旅伴们的全部个人历史而发出的探问,还有他每到一站就焦急地大声叫嚷,为了关心他的两个提包、皮帽盒和褐色纸包的平安和康乐。
在伊普斯威契的大街的左边,就是过了镇公所面前的空地不远的地方,有一个驰名遐迩的旅馆,它的大名叫做“大白马”尤其引人注目的是在正门之上竖着一个暴跳的石兽,扬着鬃毛和尾巴,远远看起来像一匹发狂的拉车马。这个大白马饭店在邻近所以大出风头,完全和一只锦标牛、或者本州年报上记载的萝卜或者一只笨重的猪一样——因为它庞大。再没有什么房屋像伊普斯威契的大白马饭店这样,一座房子里包含了这许多没有地毯的所构成的迷阵、这许多簇拥在二起的发霉的光线不足的房间和这许多让人在里面吃和睡的小窟洞。
伦敦的驿站马车每晚都有一定的停车时间的地方,就在这个十分红火的酒店门口,匹克威克先生、山姆维勒和彼得麦格纳斯先生从这种驿站马车上下来。
“你在这里歇宿吗,先生?”当红提包、条子提包、褐色纸包和皮帽盒,都在过道里放好的时候,彼得麦格纳斯先生这样问。“你在这里歇宿吗,先生?”
“是的,”匹克威克先生说。
“嗳呀呀,”麦格纳斯先生高兴的说,“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凑巧的事情。嗳,我也是在这里歇宿呵。我希望我们一道吃饭好不好?”
“很好,”匹克威克先生回答说。“不过我不能确定我有没有朋友在这里。”接着他转过头去问一位侍者,“这里有没有一位客人叫特普曼的,侍者?”
这是一个脑满肠肥的仆人,手臂下夹着一块用了两个星期都没洗的抹嘴布、腿上穿着和它同时代的袜子,他听见匹克威克先生问他的话之后,慢吞吞地停止了对街上凝视的贵干,把那位绅士从帽子顶到绑腿最底下的钮子细细打量一番,然后非常用劲地回答说:
“没有。”
“有没有叫做史拿格拉斯的?”匹克威克先生问。
“没有!”
“叫文克尔的呢?”
“也没有。”
“先生,我的朋友们今天没有到,”匹克威克先生说。“那末我们两人一道吃吧,侍者,给我们开个私人房间吧。”
提出了这个要求之后,那胖子总算赏脸叫擦靴子的人去搬绅士们的行李,自己就带他们走进一条又长又暗的过道,招呼他们进了一间宽大但陈设破旧的房间,房里有一只污秽的壁炉,炉子里有一堆火可怜的火正在努力想活起来,但是很快就被这地方的令人沮丧的气氛压倒了。过了一个钟头,侍者这才给旅客们开上来一点鱼和一块肉排,收清了餐桌以后,匹克威克先生和彼得麦格纳斯先生把椅子拉近火炉,为了饭店的利益他们叫了一瓶价格最贵但质量最坏的葡萄酒,然后俩个人就喝起了掺水的白兰地。
彼得麦格纳斯先生天生是个非常多话的人,而掺水白兰地又起了极大的作用,把他心里深深埋藏着的秘密弄得活跃起来。他谈了他自己、家庭、亲属、朋友、笑料、事业和他的兄弟们(最多嘴多舌的人是有很多话来讲他们的兄弟们的)的种种事以后,通过他的有色眼镜对匹克威克先生忧郁地端详了几秒钟之久,于是带着羞怯的态度说:
“你以为——你以为,匹克威克先生——你以为我到这里来是为了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