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明在某些情形之下害风湿病有刺激创造才能的作用
匹克威克先生虽然是强壮的,能够经受任何巨大的劳力和疲劳,但却受不了我们前一章所说的在那个具有纪念性的夜里受到的几方面包围而来的合击。在黑夜里,露天洗个澡,又在壁橱里把自己晾干,这种事情固然值得夸耀,但是也危险异常。所以匹克威克先生就害了风湿病倒在床上了。
但是这位伟人的体力虽然因此受了损害,他的精神却保持着以往的活力。他的元气是有弹性的;他的兴致恢复了。甚至连最近这个遭遇所引起的烦恼,也已经从他的脑子里消失了;任何嘲讽那件事的话引得华德尔纵声大笑的时候,他居然能够陪着大笑,也不气恼。不仅如此哪,在匹克威克卧病在床上的那两天之内,山姆是他的经常的陪伴。第一天,他努力用一些有趣的掌故和谈话叫他主人开心;第二天,匹克威克先生要了他的写字桌、笔和墨水,于是埋头写了一整天。第三天,他能够在卧室里坐坐了,就派他的当差去送信给华德尔先生和特伦德尔先生,通知说假使他们今天晚上能到他那里喝酒的话,他就非常感激了。这邀请他们极其乐意地接受了;当他们坐好了喝酒的时候,匹克威克先生羞态百出地拿出如下的小小的故事,说是他自己在这次卧病中间根据维勒先生的率真的叙述的摘记所“编辑”出来的。
教区里的书记
——真实爱情的故事
“从前,在伦敦挺远的一个很小的村镇上,有个叫做纳森聂尔匹布金的人,他是小镇上的教区书记,住在离教堂还有十分钟路程左右的一条小街的屋子里,每天在九点到四点的时段里,只要你路过那儿,总可以看见他在那儿教小孩子们他那些小小的学问。纳森聂尔匹布金先生算是一位好好先生了。一辈子也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对他那副非凡无奇的尊容来说,他也像家庭妇女们一般地迷信世界上再也没有像副牧师那么聪明的人了;像法衣室那样堂皇华丽的房间,或者是像他这所神学院那么层次有度,井井有条的学校了。纳森聂尔匹布金先生曾经有一次,也是仅有的一次看见了一位真正的主教,胳臂上套着细麻纱的袖子,头上戴着华丽的假发。在主教布道的时候,纳森聂尔匹布金十分恭敬,甚至是敬畏地听着,直到上述的那位主教把手放在他的头顶为他祝福的时候,他竟然幸福地完全晕了过去,直至被教区的差役抱出了教堂。
“纳森聂尔匹布金一生之中的一件大事,唯一的一件竟把他的静如止水的生活扰乱了的事情,就是有一天晴朗的下午,他正在出一个复杂加法的大难题给一个犯过错的顽童做时,不知不觉的,在出神的状态之下,他的眼光离开石板往上一看,而眼光突然落在玛丽亚洛布斯的漂亮的脸孔上,她是街对过的大马具店老板老洛布斯的独养女儿。当然,匹布金先生的眼光原本是在玛丽亚洛布斯的漂亮脸上落过许多次的啰,无论在教堂里还是在别的地方;可是玛丽亚洛布斯的眼光可从来没有显得像这次这样明亮,玛丽亚洛布斯的脸蛋也从来没有显得像这次这样红润。所以难怪纳森聂尔匹布金的眼光不能够离开洛布斯小姐的脸了;也难怪洛布斯小姐发现自己被一个青年人盯着,就从她探出头来的窗口缩回了头、关上窗子、拉下窗帘了;也难怪纳森聂尔匹布金随即扑上去攻击那犯了过错的顽童,把他痛痛快快地打一顿了。这一切都是很自然的,没有丝毫可以大惊小怪的地方。
“可是,假使一个像纳森聂尔匹布金先生这样怕羞、神经质、尤其是只有微薄的收入的人,居然从此以后想娶那凶恶的老洛布斯的独生女儿,赢得她的心,那才真是奇怪的事情哪!老洛布斯是大马具店的老板,他只要笔一挥就可以买下整个村子,决不把它当一回事——老洛布斯,大家都知道他有一堆一堆的钱投资在附近大镇上的银行里——老洛布斯,据说有数不清说不尽的宝物藏在一只有很大的钥匙孔的小小的保险箱里,放在后房里的大炉架上——老洛布斯,大家都知道的,到举行宴会的时候就拿出纯银的茶壶、奶油罐、糖缸来装饰桌面,并且他常常得意地吹嘘说等他女儿找到心上人的时候,就把这给女儿做陪嫁。我再说一遍,假使纳森聂尔匹布金竟这样地冒失,敢斜着眼睛向这边看,那真是可惊极了、奇怪极了的事。但是,恋爱是盲目的,而纳森聂尔的眼睛原本是斜的:也许是这两点都有关系,使得他看不清事情的真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