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们,怎么,如果佐治亚要打,我就跟它一起去。不然的话,我为什么要进军营呢?他说着,一双灰眼睛睁得大大的,平时含着几分朦胧欲睡的神色已经在思嘉从未见过的强烈表情中消失了。但是,跟上帝一样,我希望北方佬将让我们获得和气,不至于发生战争——这时从方丹家和塔尔顿家的小伙子们中爆发出一阵嘈杂的声音,他便微笑着举起手来继续说:是的,是的,我知道我们是被欺骗了,受侮辱了,但是如果我们处在北方佬的地位,是他们要脱离联邦,那我们会怎么办呢?大概也是一样吧。我们也是不会答应的。“他又来了,思嘉想。
总是设身处地替人家的说话。据她看来,任何一次辩论中都只能有一方是对的。
有时候艾希礼简直就不可理解。
世界上的苦难大多是由战争引起的。我们还是不要头脑太热,还是不要打起来的好。等到战争一结束,谁也不知道那究竟是怎么回事了。思嘉听了嗤之以鼻。
艾希礼幸而在勇气这一点上没有什么可指责的,否则便麻烦了。她这样想过,艾希礼周围已爆发出一起表示强烈抗议和愤慨的大声叫嚷了。
这时在凉亭里,那位来自耶特维尔的聋老头儿也在大声向英迪亚发问。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呀?他们在说什么?”战争!英迪亚用手拢住他的耳背大声喊道。
战争,是吗?他边嚷边摸索身边的手杖,同时从椅子里挺身站起来,显示出已多年没有过的那股劲头。我要告诉他们战争是什么样的,我打过呢。原来麦克雷先生很少有机会那种为妇女们所不允许的方式来谈战争呢。
他急忙踉跄着走向人群,一路上挥着手杖叫嚷着;因为他听不见周围的声音,便很快无可争辩地把讲坛占领了。
听我说。你们这班火爆性子的哥儿们,你们别想打仗吧。
我打过,也很清楚,我先是参加了塞米诺尔战争,后来又当大傻瓜参加墨西哥战争。你们全都不明白战争是怎么回事。你们以为那是骑着一匹漂亮的马驹子,让姑娘们向你抛掷鲜花,然后作为英雄凯旋回家吧。噢,不是这样。不,先生,那是挨饿,是因为睡在湿地下而出疹子,得肺炎。要不是疹子和肺炎,就是拉痢疾。是的,先生,这便是战争对待人类肠胃的办法——痢疾之类——小姐太太们听得有点脸红了。麦克雷先生让人们记起一个更为粗野的时代,像方丹奶奶和她的令人难为情地大声打的嗝儿那样,而那个时代是人人都想忘掉了。
快去把你爷爷拉过来,这位老先生的一个闺女轻轻对站在旁边的小女孩说。
接着她又向周围那些局促不安的夫妇们低声嘟囔:我说呢,他就是一天比一天不行了。你们相信吗,今天早晨他还跟玛丽说——她才16岁呢——"来吧,姑娘。……
"这以后声音便成了耳语听不清了,这时那位小孙女正溜出去,想把麦克雷先生拉回到树荫下去坐下。
姑娘们兴奋地微笑着,男人们在热烈地争论,所有的人都在树下乱转,他们中间只有一个人显得很平静,那就是瑞德巴特勒。思嘉的视线落到他身上,他靠着大树站在那儿,双手插在裤兜里。因为威尔克斯离开了他,他便独自站着,眼看大家谈得越来越热火,也不发一言。他那两片红红的嘴唇在修剪得很短的黑髭须底下往下弯着,一双黑溜溜的眼睛闪烁着取乐和轻蔑的光芒——这种轻蔑就像是在听小孩子争吵似的。多么令人不快的微笑呀,思嘉心想。他静静地听着,直到斯图尔特塔尔顿抖着满头红发、瞪着一双火爆眼睛又一次重申:怎么,我们只消一个月就能干掉他们!绅士们总是会战胜暴徒的。一个月——喏,一个战役——先生们,瑞德巴特勒用一种查尔斯顿人的死板而慢悠悠的声调说,仍然靠大树站在那儿,两手照旧插在裤兜里,让我说一句好吗?他的态度也像他的眼睛那样流露着轻蔑的神情,这种轻蔑带有过分客气的味道,这就使那些先生们自己的态度显得滑稽可笑了。
人群向他转过身来,并且给他以一个局外人总该受到的礼遇。
你们有没有人想过,先生们,在梅森一狄克林线以南没有一家大炮工厂?有没有想过,在南方,铸铁厂那么少?或者木材厂、棉纺厂和制革厂?你们是否想过我们连一艘战舰也没有,而北方佬能够在一星期之内把我们的港口封锁起来,使我们无法把棉花远销到国外去?不过——当然啦——先生们是想到了这些情况的。“怎么,他把这些小伙子们都看成傻瓜了!思嘉大恶地想道,气得脸都红了。
显然,当时产生这种想法的人并不只她一个,因为有好几个男孩子已翘起下巴,显得很不服气。约翰威尔克斯看似无意但却迅速地回到了发言人旁边的位置上,仿佛是想向所有在场的人着重指出这个人是他的座上客,并且提醒他们这里还有女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