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情意缠绵地吻了一会儿,便分了手。
杜洛瓦大步踏上归程,心中却在盘算着,第二天该想个什么法子,方可填饱肚皮。打开房门后,当他将手伸进背心口袋掏火柴的时候,指尖却碰到了一枚硬币,不由地深为诧异。
把灯点着后,他拿出硬币仔细看了看,原来是一枚相当于二十法郎的金路易!
他左思右想,简直不敢相信。
他把硬币翻过来覆过去地看了一遍又一遍,想弄清楚这钱怎么会意外地出现在他的背心口袋里。因为它总不致于是从天上掉进去的。
这样一想,他茅塞顿开,硬币的来历已不言自明,心中不由地升起一腔怒火。因为他的情妇刚才不是说过,一个人在穷愁潦倒,面临绝境之时,说不定会在身上什么地方意外发现一点钱吗?因此这枚硬币显然是她对他的施舍,他怎能忍受这等奇耻大辱?
他随即发恨道:
“没关系,反正后天就要见到她,到时候我会要她好看的。”
他于是宽衣上床,心中因受到侮辱而气愤难平。
第二天,他很晚才醒来。虽然腹中饥饿,他仍想再睡一觉,以便到下午两点才起床。但他转而又想:
“总这样饿着自己可也不是办法。无论如何,还得弄点钱来。”
这样,他又翻身起床,走了出去,希望能在街上灵机一动,想出个主意来。
然而到了街上,这主意依然未能想出。不但如此,每经过一家餐馆,饥肠辘辘的他竟至连口水也要流下来了。到了中午,他仍旧不知道该怎么办,才能先吃上一顿饭。因此只得忍辱含垢,先解燃眉之急:
“我也顾不了那许多了,不如拿克洛蒂尔德放在我背心口袋里的钱先去吃餐饭,这钱反正明天还给她就是了。”
因此,他花两个半法郎,在一家啤酒店吃了餐中饭。到了报馆后,又还了那听差三法郎:
“喂,福卡尔,请收下你昨晚借给我乘车的钱。”
接着,他在报馆里一直工作到晚上七点。然后又在那余下的钱里拿出三法郎去吃了餐晚饭。后来又喝了两杯啤酒。因此这一天,他一共花了九法郎三十生丁。
鉴于他现在已不可能借到钱,又不可能立马发一笔横财,第二天,他不得不将当晚该还的那二十法郎又花了六个半法郎。所以到了约定时间去赴约时,他身上只剩下四法郎二十生丁了。
他心里窝着火,但仍决定将实情和盘托出,打算对他的情妇说:
“你那天放在我衣袋里的二十法郎,后来被我发现。这钱,我今天还还不了你,因为我的处境依然如故,再说我也没有时间考虑这钱的问题。不过下次见面,一定如数奉还。”
他到达不久,德马莱尔夫人也来了,一言一行显得分外的温柔和热情,心里怯生生的,不知道在可能发现了那二十法郎后,杜洛瓦会怎样对待她。她一个劲地亲吻他,以免一见面就谈起这一微妙问题。
杜洛瓦则心里想:
“问题不如待会儿再谈,我得见机行事。”
但这个机会,他一直未能找到,因此什么也没有说。数次话到嘴边,但终究还是咽了回去。
德马莱尔夫人对于是否出去走走,绝口未再提及,整个晚上都对他百般温存。
子夜时分,他们分了手,约定下星期三再见面,因为德马莱尔夫人要在城里接连参加几次宴请。
第二天,杜洛瓦在餐馆里吃完午饭,从衣袋里掏出剩下的四枚硬币准备付帐时,不想拿出来的却是五枚,而且其中一枚还是金的。
他起先以为,定是人家头天给他找钱时不小心找错了,但很快也就恍然大悟。这种接二连三的施舍,对他实在是极大的污辱,因此气得心房怦怦直跳。
他真后悔那天晚上未把事情说破,要是他当时反应强烈,也就不会再有这种事了。
此后的四天,他多方奔走,想了各种办法,希望能弄到一百法郎,但依然是白费劲。因此还是靠克洛蒂尔德给的这第二枚金路易打发了日子。
在此后的会面中,他带着一脸怒气,向德马莱尔夫人摊了牌:
“你的两次玩笑,别以为我不知道。请就此打住,否则我会生气的。”
然而德马莱尔夫人仍然装糊涂,又在他的裤子兜里放了一枚金路易。
“真他妈的活见鬼!”杜洛瓦发现这枚金路易币时,不禁骂了一句。不过为了稳妥起见,他还是把它放到了背心口袋里,因为除了这枚金币,他实在是一个子儿也没有。
他暂且只得这样安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