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房门忽然打开。克洛蒂尔德带着她那衣裙的沙沙声,一阵风似的跑了进来。她张开双臂,喜笑颜开地说道:“你说这地方好吗?快说,好不好?一级楼梯也不用爬,就在低层,而且临街。如果不想让门房看到你,完全可以从窗户进出。这下咱们尽可乐他一乐,无忧无虑了。”
杜洛瓦话到嘴边,但未敢说出,只是冷冷地吻了吻她。
德马莱尔夫人进门时已将随身带来的一大包东西放在房间中央的圆桌上。现在,她打开包裹,把里面装着的肥皂、香水、海绵、发卡和扣鞋用的钩子一一拿了出来。此外,还有一个小小的烫发夹子,由于前额的头发常会弄乱,她因而带了来,随时备用。
接着,她在房内跑来跑去,把带来的东西一一摆放好,显示出浓厚的兴致。
打开橱柜的抽屉时,她笑吟吟地说道:
“看来我还得拿点衣服来,在需要的时候可以替换。这岂不更加方便?比如我要是上街采买遇上大雨,把衣服淋湿,便可以到这儿来更换。咱们每人一把钥匙,另外留一把给门房。这样万一忘记带了,也不愁进不来。这套房间我租了三个月,当然用的是你的名义,我总不好说出我的名字。”
杜洛瓦于是急切地说道:
“什么时候该付房租,你可别忘了提醒我。”
不想德马莱尔夫人的回答却非常地轻描淡写:
“全部租金已经付了,亲爱的。”
杜洛瓦接着问道:
“这么说,我该把钱给你了?”
“那倒不必,我的小猫咪。这件事同你无关,是我自己情愿的。”
杜洛瓦装出一副不悦的样子:
“不行!怎么能这样做?我杜洛瓦岂可让你来付这笔钱?”
德马莱尔夫人走到他身边,两手搭在他肩上,几近哀求地说道:
“乔治,这件事你就别管了,算我求你啦。我们这个窝就由我来安排,而且由我一人安排。这在我是一大乐趣,一个我无比珍爱的乐趣。这对你不可能有什么不好,怎么会呢?我只是想使我们的爱情别有一番滋味。好了,好了,我的小乔,你就别气鼓鼓的了,我的这一想法,你完全同意,不是吗?……”
她的眼神、嘴唇乃至整个身子都在哀求他。
杜洛瓦让她求了半天,脸始终挂得老长,总也不答应。到后来,他终于让了步,觉得这样做,实在说来,倒也没有什么不妥。
德马莱尔夫人走后,杜洛瓦搓着手自言自语道:
“不管怎样,她还是个挺不错的女人。”
但脑海深处今天为何会突然蹦出这一想法,他也未予深究。
几天之后,他又收到德马莱尔夫人一个小蓝条,上面写道:
我丈夫在外地巡视一个半月,定于今晚回来。咱们的聚会只得暂停一星期。亲爱的,应付那边,实在非我所愿。
你的克洛
杜洛瓦对着便条愣了半天。说真的,他早已忘记这个女人是结了婚的。他现在倒真想见见此人,那怕是只瞧一眼也行,看他长得什么样儿。
不过他还是耐着性子等待他的离去。这期间,他去“风流牧羊女娱乐场”消磨了两个晚上,且每次都是在拉歇尔家过的夜。
一天早上,他忽然接到德马莱尔夫人一封快信,上面仅有五个字:
下午五点见。——克洛。
两个人都提前到了那个秘密所在。德马莱尔夫人怀着久别的深情,一下扑到他的怀内,狂热地在他的脸上吻了个够。随后,她向他说道:
“我们既然得以重逢,你何不带着我找个地方去美餐一顿?我天生无拘无束,哪儿都去。”
这一天恰好是月初。虽然杜洛瓦每个月都是寅吃卯粮,不到发薪之日,那薪傣便所剩无几了,因此平素总靠东挪西借打发时光,不过这一次不知怎的,口袋里还有点钱。能有机会为他的情妇开销一点,他备感荣幸,于是说道:
“好啊,亲爱的,随你去哪儿。”
因此他们在七点左右走了出去,到了环城大道上。德马莱尔夫人紧紧地靠在杜洛瓦身上,凑近他耳边说道:“你知道吗?能够同你一起出来,时时感到你就在我身边,我心里真是别提有多高兴。”
杜洛瓦问道:
“你看拉图伊餐馆怎样?”
德马莱尔夫人答道:
“噢,不行。那一家太为高雅。我想去个极为普通又别有情味、一般工人和职员经常光顾的地方。那些由农舍改建的咖啡馆,我就很喜欢,可惜我们现在去不了乡下。”
然而杜洛瓦对这一带哪儿有此类餐馆,实在一无所知。两个人只得在大街上来回溜达,最后进了一家小酒馆。酒馆里单单僻了一决地方,供客人用餐。德马莱尔夫人透过玻璃门看到两个头上没有任何装饰的女郎,正陪坐在两位军人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