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想念儿子……
有人很小心地敲门,母亲飞快地跑过去拔开了门栓,——莎馨卡走了进来。母亲有好久不见她了,现在使她第一件注目的,就是她就得不自然的肥胖了。
“您好啊!”母亲说,因为有人来了,今晚上有了伴,所以很高兴。“很久不见您了。到什么地方去了?”
“不是,在监牢里呢!”姑娘微笑着回答。“和尼古拉伊凡诺维奇一起——你还记得他吧?”
“哪里会不记得呢!”母亲喊道。“昨天叶戈尔说,他已经放出来了,但是关于您的事情,什么都不知道……没有人提起您也在那里呀……”
“我的事情有什么说头呢?……趁叶戈尔还没有到,我得换件衣服!”她看看周围说道。
“你浑身都湿透了……”
“我送传单和小册子来了……”
“给我,给我!”母亲催促。
姑娘很快地解开了大衣有纽扣,抖了抖,从她身上像叶了似的发出索索的声音,许多纸包跌在地上。母亲一边笑着,一边从地上将包拾了起来。说道:
“我看你这样胖,以为你做了新娘子,有了小宝宝呢。啊啊,拿了这么多来!——是走来的?”
“嗳!”沙馨卡说。她现在又就成从前那样苗条而瘦小,母亲见她两颊消瘦,眼睛显得格外大,眼睛下面有一片黑晕。
“放出来就干,怎么不休息几天?真是的!”母亲叹了口气,摇着头说。
“需要这样!”她一边打寒战,一边说。“请你告诉我,巴威尔米哈依洛维奇怎样了?——还好?……他不怎么焦急吧?”
她不停地问着,眼睛没盯母亲;她歪着头整了整头发,她的手指在发抖。
“还好!”母亲回答说。他是一个不把心事露在面儿上的人。”
“他很健康?”姑娘低声询问。
“没有生过病,从来没有!”母亲说。“你浑身都在发抖。
我来给您倒杯加复盆子的茶喝一喝吧。”
“那当然好!但是不该劳动您呀,天这么晚了,让我自己来吧……”
“您已经累成这样子了!”母亲生着茶炉,带着责备的语气说。
沙馨卡也走进厨房,在那里的凳子上坐下来,她把两手拢在脑后,开口说话:
“不管怎么说,在监牢里,还是消耗体力的!令人诅咒的无聊!才是最痛苦的。明明知道外边在许许多多的工作在等着,——偏偏像野兽一样被关在笼子里……”
“受了这样的痛若,有谁来报答你们呢?”母亲问。
她叹了口气,自己回答:
“除了上帝,还能有谁呢!你大概也是不信上帝的吧?”
“不信!”姑娘摇摇头,简单地说。
“虽是这样说,可是我总是不能相信你们的话!”母亲突然兴奋地说。她很快地围裙上擦了擦被炭灰弄脏了的两手,继续坚定不移地说:“您不理解您的信仰!不相信上帝怎能过这个样的生活呢?”
在门洞里有人很响地跺着脚,喃喃地自语,母亲抖了一下,姑娘噌地跳起来,迅然地和母亲耳语了几句。
“不要开门!如果是宪兵,那么你就说不认识我吧!……就说我走错了人家,忽然晕倒了,你替我脱衣服,看见了这些东西,——懂了吗?”
“我的好孩子,您这是这什么呀?”母亲倍受感到地问。
“等一等!”莎馨卡侧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说道,“好像是叶戈尔……”
走进来的,果然是他。浑身上下都淋湿了,因为疲劳,喘得透不过气来。
“好家伙!这不是茶炉吗?”他喊道。“妈妈,这是人生中好的东西,莎馨卡,你早来了?”
小小的厨房里面,充满了他沙哑的声音。他慢慢地脱下了沉重的大衣,一古脑儿地说开了:
“嗳,妈妈,官府真拿这位姑娘没办法!管牢的家伙欺侮了她,她就对那帮人说,如果不给她道歉,就饿死在他面前,她真的在八天之中,滴水不进,饿得差不多要死了。不坏吧?
哦,我的肚子像什么样子?”
他一边说,一边用那双短手捧住难看的向下垂着的肚子。走进了另一个房间,随手带了上门,嘴里还在那里不住地说些什么。
“哎呀,真的八天没吃东西吗?”母亲吃惊不已地问。
“为着要叫他道歉,这样做是必要的!”姑娘回答着,她好像怕冷似的耸着肩膀。她那种镇静和顽强,在母亲心里唤起一种近乎责备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