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认识您了。我感到住在您这儿再好不过了。”
贝尔塔有些犹豫。她现在对这位博士有了好感,他的话听起来可信,但她还是不明白,这位先生为什么要租她的房子。
她说:“您先看看房间吧。丑话说在前头,我们这儿处在妓女的包围之中。”
“没关系。”哈比希笑了,“我不会受引诱的。”
“您在慕尼黑结婚了吗?”
“我妻子死了。”
噢,是鳏夫。贝尔塔有些同情哈比希了,同病相怜嘛。“请跟我来。”贝尔塔一面说,一面向里走,“房间有扇窗对着后院,对面住着六个妓女,往往有人连窗帘都不拉,您什么都能看得见。”
房间又长又窄,有一张床,一个旧的衣柜,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墙上挂着两个壁架,一个放书,一个放杯碟盘碗和餐具,五斗柜上有架旧的黑白电视机,走廊铺着旧羊毛地毯,窗上装有百叶窗,是个很简朴的房间。
“浴室、厕所就在旁边。您随时可以洗澡……我只在星期天早上洗澡。您满意吗?”
“很满意。”
“真的?”
“我在这儿会很舒服的。”
“房租每月250马克,包括早餐,其余两顿您得自己想办法。在我这儿住过的大学生都是在食堂吃饭。”
“不用担心。”哈比希像个大孩子一样笑了,“我不会挨饿,再说您也不会让我挨饿。”
贝尔塔也笑了。她的疑心一扫而光。不管哈比希博士要在汉堡办什么事,跟这么一位房客是可以相处的,他是一位正派的、有教养的、有文化的、正当年的男人,一位鳏夫。贝尔塔说:“如果您愿意每次付五马克的话,我可以不时地给您做点吃的……我可不想靠这个赚钱,我喜欢烹调,当然只是做些家常便饭。”
“我就是爱吃家常便饭,海伦坎普太太,我要是有像样的豌豆汤喝……什么猪排牛排都不理了。”
“那么大杂烩呢?”
“只要端上桌来,我什么都吃。”
贝尔塔乐了,尽管她还是猜不透,一位博士为什么偏偏要到圣保利这种地方来,问题还不少,不过这才是初次见面,以后再问不迟。
“您什么时候住进来,博士先生?”
“两小时以后。我这就去旅馆取行李。”
“您有汽车吗?”
“我的车在慕尼黑,我是坐飞机来的,在这儿我可以雇出租车。”
“我也想坐一次飞机,我还从未坐过飞机呢。”
“什么时候咱们一块儿坐飞机在汉堡上空兜一圈吧。”
哈比希告辞,坐车前往旅馆。
在车上他浮想联翩,第一步已经走出,在圣保利租了一间房间,周围住的尽是“女士”,她们会认出照片上的人是谁,会说:对,就是她,我们认识她,可以在某某夜总会碰到她。于是他会找到她,对她说:
“你害死了我儿子罗伯特和我太太盖尔达,现在我要跟你算账!”
想到这儿,哈比希心如刀割。他像久旱盼甘露一样期待着这一时刻的到来,但他不知道接下来他能干什么。
他真的能杀人?亲手杀?怎么杀?打死?掐死?还是吊死?
应该有件武器,这样更方便。最好有一把手枪,手指一扳,子弹出膛,最利索的办法,毫不费劲,只要扣动扳机就行,一下,两下,为保险起见就扣三下,连瞄准都不需要,离那么近,肯定百发百中。
杀人看起来就这么简单。孰不知这“手指一扳”有多难啊,普通人几乎做不到,更难的是要目睹子弹射进身体,鲜血迸出伤口。这种惨象会不会永远留在脑海,使人夜不成眠?在这以后人还能正常生活吗?今后我不论遇见什么人都会说:看见了吧,我杀死过一个人,不是出于贪婪,不是嗜杀成性,也不是有什么卑鄙的动机,全不是,而是不得不这么做,我只是兑现了我的诺言,履行了我的责任,从而结束了我生命中的一个阶段。往后只有浑浑噩噩过日子,等着自己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