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哈依洛米哈雷奇,我真没有想到您的口才这么好,”比加索夫说,“简直跟罗亭先生不相上下。连我也被感动了。”
“我根本没有口才,”列日涅夫不无恼怒地说。“要感动您,我想,不那么容易。不过,别谈罗亭了,让我们谈点别的……那个人……他叫什么来着?……潘达列夫斯基还住在达丽娅米哈依洛芙娜家吗?”他转身问巴西斯托夫。
“当然,还住在她那儿!她还设法为他找了个肥缺。”
列日涅夫冷笑了一下。
“此人是决不会因贫穷而死的,这一点我可以保证。”
晚餐结束了。客人们陆续离去。只剩下夫妇俩的时候,亚历山德拉巴甫洛芙娜笑容满面地望着丈夫的脸。
“你今天真漂亮,米沙!”她抚摸着丈夫的额头说。“你的话多么通情达理,宽宏大量!不过你该意识到,今天你过于袒护罗亭了,就像从前过于责备他一样……”
“不打落水狗嘛……当初我是怕你被他搞得晕头转向。”
“不会的,”亚历山德拉巴甫洛芙娜天真地说,“我一直觉得他学问太渊博了,我有点怕他,在他面前不知道说什么好。今天比加索夫嘲弄他也够狠的,你说是吗?”
“比加索夫?”列日涅夫说。“就是因为比加索夫在场,我才这样激烈地为罗亭辩护。他竟敢说罗亭是个寄生虫。依我看,他,比加索夫,扮演的角色,比罗亭恶劣一百倍。他拥有独立的财产,对什么都横加嘲弄,可是对有权有势的人却溜须拍马!你知道吗,这个愤世嫉俗、攻击哲学、诋毁妇女的比加索夫,你知道吗,他做官的时候贪污受贿,于了许多见不得人的勾当呢!唉!你看就是这么回事!”
“是吗?”亚历山德拉巴甫洛芙娜大声说。“这种事怎么也没有料到!……我说,米沙,”她停了停,继续说道。“我想问你……”
“问什么?”
“你看我弟弟跟娜塔里娅在一起会幸福吗?”
“怎么跟你说呢……可能性还是存在的……当然,今后发号施令的是娜塔里娅,咱们之间没有必要隐瞒这一点,她比他聪明。不过你弟弟是个好人,真心诚意地爱娜塔里娅。还需要什么呢?就说咱们俩吧,彼此相亲相爱,不是很幸福吗?”
亚历山德拉巴甫洛芙娜微微一笑,紧紧握住了米哈依洛米哈雷奇的手。
就在达丽娅米哈依洛芙娜家里发生上述这些事情的那一天,在俄罗斯一个偏僻的省份,一辆套着三辆耕马、遮着芦席、破破烂烂的马车,冒着酷暑,艰难地缓缓行进在大路上。驭手的位置上坐着一位头发花白、衣衫褴褛的农民。他叉开双脚,斜蹬着车辕的横木,一只手不住地拽紧缰绳,另一只手挥舞着鞭子。马车里,一只空箱子上坐着一位高个子男人,他头戴一顶宽边帽,身穿一件沾满尘土的外套。这就是罗亭。他耷拉着脑袋,帽舌压到眼际,马车左右摇晃,他的身体也被抛过来甩过去,但他好像一点儿也没有感觉到,仿佛在打盹似的。终于,他挺直了身子。
“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到站哪?”他问坐在驭手位置上的农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