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妈妈送饭来啦。”
“喂,村子里怎么样?”
“怎么也不怎么样。格拉西姆爷爷昨天夜里用笼网逮住一条大——大鲤鱼。还有,费奥多尔梅利尼科夫从撤退路上返回来啦。”
孩子踞起脚尖,给马戴上嚼子,抓住一把马鬃,跃上马鞍,敏捷得惊人。刚离开水塘时——他像个很精明的当家人一样,——让马慢步走去,但是过了一会儿,回头看了看阿克西妮亚,就纵马狂奔起来,脊背上褪了色的蓝衬衣被风吹得鼓了起来。
牛喝水的时候,阿克西妮亚躺在堤坝上,这时她决定回村于里去一趟。梅利尼科夫是个正在服役的哥萨克,他一定知道些有关葛利高里的事儿。阿克西妮亚把牛赶到停车的地方以后,对杜妮亚什卡说:“我要回村子一趟,明天我一早就来。”
“有事儿吗?”
“有事儿。”
第二天一早,阿克西妮亚回来了。她走到正在套牛的杜妮亚什卡跟前,若无其事地摇晃着柳枝,但是眉头却皱得紧紧的,嘴角上刻出了几丝痛苦的细纹。
“梅利尼科费奥多尔回来啦。我去问了问葛利高里的消息。他什么都不知道,”她简短地说完,就猛地一转身,朝播种机走去。
播完种,阿克西妮亚就着手整顿家业:在瓜园里种上些西瓜,修补了屋墙,粉刷了屋子,自己一个人尽可能地用剩下的一些于草盖了盖板棚棚顶。日子一天天在忙碌中度过,但是无时无刻不在为葛利高里的命运担心。阿克西妮亚很不情愿想起司捷潘,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他是不会回来的了,但是每当有哥萨克回到村子里来的时候,她总是先问:“没有看到我家的司捷潘吗?”以后才小心地转弯抹角地问些有关葛利高里的消息。他们之间的关系全村谁不知道、就连最喜欢嚼舌的娘儿们都不愿再谈论他们的事了,但是阿克西妮亚却还羞于流露自己的感情,只是在遇上了不爱说话的当兵的人怎么也不提葛利高里的时候,她才眯缝着眼睛,难为情地问:“你没有碰到我们的邻居葛利高里潘苔莱维奇吗?他母亲对他总是放心不下,想得人都瘦啦……‘”
本村的哥萨克在顿河军于新俄罗斯克投降后,谁也没有看见过葛利高里和司捷潘。只是在六月底,一个回顿河对岸老家去的司捷潘的同事、科伦达耶夫斯基村的哥萨克顺路来看阿克西妮亚,他这才告诉她说:“我实话告诉你,司捷潘到克里米亚去啦、我亲眼看见他上了轮船。我没有能跟他说话,因为人挤得简直要从脑袋上才能走过去。”对有关葛利高里的询问却回答得躲躲闪闪:“在码头上看见他啦.他还戴着肩章呢,后来就再没有见过他。很多军官都被送到莫斯科去啦,谁知道他如今在哪儿……”
过了一个星期,受了伤的普罗霍尔济科夫回到鞑靼村来了。是用一辆征用百姓的大车从米列罗沃站把他送回来的。阿克西妮亚一听到这个消息,就扔下牛奶不挤了,把小牛犊放到母牛身边来吃奶,自己一面走,一面系着头巾.几乎是一路小跑,奔向济科夫家的院子。“普罗霍尔是知道的,他一定知道!可是如果他说葛利高里已经不在人世了呢?那我可怎么办呀?”她跑着想着,一只手捂在心口,由于害怕听到不祥的消息,脚步一分钟比一分钟慢了下来。
普罗霍尔满脸堆笑,在内室里迎接她,把自己那只砍断的左胳膊藏到背后去。
“你好啊,老战友!好啊!看到你还活着,真叫人高兴!可是我们认为你的小命已经送在那个小村子里呢。你病得可厉害啦……真怪,伤寒病怎么会把你们这样的人变得更漂亮啦?可是我,你看看,让波兰自卫军搞成什么样子啦,这些该死的东西!”普罗霍尔把打成一个结的保护色军便服的空袖子给她看了看。“我老婆一看见,就流着眼泪哭号起来,可是我对她说:‘别哭叫啦,傻娘儿们,人家的脑袋被砍掉啦,都毫无怨言,我丢了一只胳膊——有什么了不起的!我马上就可以装上一只木头手。至少这只手是不会怕冷的,就是砍掉它也不会流血啦。’糟糕的是,姑奶奶,我还没有学会用一只手做事情。连裤子都扣不上,完蛋啦!从基辅到家,一路上我都没有扣裤扣。真丢人!所以你要是看到我有什么失礼的地方,就请多多原谅……好,请进来吧,请坐,尊贵的客人。趁我的老婆还没有回来,咱们好好谈谈,我派这个反对基督的娘们买烧酒去啦。丈夫被砍掉一只胳膊,光荣负伤回来啦,她却没有什么东西来欢迎。你们这些人,丈夫不在家都是这个德行,我对于你们这些湿尾巴的鬼崽子算看透啦!”
“你还是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