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克西妮亚关上门,靠在炉炕上。
“请您别为他伤心啦,大妈,”阿克西妮亚悄悄地说。“难道病魔能制服他那样的人吗?他的身体结实得简直像铁打的一样。这样的人是不会死的。他在冰天雪地的严冬里,一路上从不戴手套……”
“他常想念孩子们吗?”伊莉妮奇娜疲倦地问。
“他常想念您,也想念孩子们。他们都好吗!”
“都很好,一点事儿也没有。不过我们家的潘苔莱普罗珂菲奇在撤退的路上死了。就剩下我们这几个……”
阿克西妮亚默默地画了个十字,她心里暗自纳闷儿,怎么老太婆谈到丈夫死的时候竟会这么镇静。
伊莉妮奇娜扶着桌子,艰难地站了起来。
“看我只顾在你这儿坐着啦,不觉得已经夜深啦。”
“您坐吧,大妈、”
“不啦,家里只剩下杜妮亚什卡一个人,我得走啦,”她整理着系在头上的头巾,扫了一眼厨房,不禁皱起了眉头,说:“炉子里的烟从炉门往外冒。你走的时候,应该找个人来住才好。好啦,再见吧!”她已经抓住门把手,没有回头看,说;“你把家里的事安排好了,到我们家来玩吧。如果听到葛利高里的什么消息,请告诉我们。”
从这一天起,麦列霍夫家和阿克西妮亚之间的关系突然变了。对葛利高里的命运的关怀使她们亲近起来了。第二天早晨,杜妮亚什卡在院子里看到阿克西妮亚,就招呼她一声,走到篱笆边来,抱住阿克西妮亚消瘦的肩膀,亲热地、纯真地对她笑了。
“嗅哟,你瘦啦,克秀莎!只剩下一把骨头啦。”
“过那样的日子谁都要瘦的,”阿克西妮亚也含笑回答说,内心不无嫉妒地打量着姑娘像盛开的花朵一样艳丽的美貌。
“昨天我妈到你家去啦!”杜妮亚什卡不知道为什么悄悄地问。
“来啦。”
“我猜就是到你家去啦。打听葛利沙的事了吧!”
“打听啦。”
“她没有哭吗?”
“没有,她是个很坚强的老太太。”
杜妮亚什卡信任地看着阿克西妮亚说:“也许她哭一顿,心里倒会轻松一点儿……克秀莎,你知道,从今年冬天起她变得非常奇怪,完全不像从前啦。她听到我父亲的死讯,我想她定要伤心得死去活来,我怕极啦,可是她却连一滴泪都没有掉。只是说了一句:‘愿他在天之灵安息,我的亲人的罪受够啦……’直到晚上跟谁也不说话。我到她跟前去,说这说那,可是她只摆摆手,一声也不响。是的,这一天真把我吓坏啦!晚上,等我把牲口都赶进圈里,从院子里走进屋子,问她:‘妈妈,咱们晚饭做点儿什么东西吃呀?’她已经恢复正常,说话了……”杜妮亚什卡叹了口气,若有所思地越过阿克西妮亚的肩膀望着别处,问道:“我们家的葛利高里死了?村子里的传说是真的吗?”
“我不知道,亲爱的。”
杜妮亚什卡用探询的目光从旁看了阿克西妮亚一眼,深深地叹了口气说:“唉,妈妈想他想得简直发疯啦!她总在呼唤:‘我的小儿子。’怎么也不相信他已经死啦。你知道,克秀莎,她要是知道他真的死啦,她会想他想死的。她已经是风烛残年,心里惦念的就只有葛利高里啦。连孙子孙女也都变得不称她的心啦,干起活来——也都手不应心。你想想,一年的工夫,我们家里就有四日人……”
同情心驱使着阿克西妮亚把身子探过篱笆,抱住杜妮亚什卡,热烈地亲了亲她的脸颊。
“你找点什么活儿,能占住母亲的心就好啦,我的好人呀,别让她太难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