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长很慷慨,不仅给了一天的短假,而且还加倍照顾:“结过婚了吗?”他问术什卡。
“没有。”
“有一朵野花吗!”
“什么野花?……这是什么意思?”米什卡惊奇地问;“就是相好的啊!”
“啊啊啊……这可没有。我有个心上人,是个贞洁的好姑娘。”
“你有带金链的怀表吗?”
“没有,同志!”
“唉,你呀!”侦察队长——是斯塔夫罗波尔人,过去是个自愿延长服役期限的下土,他自己在旧军队里曾经多次回家度假,对一个衣衫褴楼的战士从部队回家是什么滋味儿,很有体会,——他从宽阔的胸膛上摘下一块怀表,还带着一条很粗的链子,说:“你会出息成一个好战士的!带上回家去吧,在姑娘面前显摆显摆,可是幸福的时候,别忘了我。我自个儿也打年轻的时候过过,玩过姑娘,跟娘儿们凋过情,我知道……链子是崭新的、洋金的。如果有人问,就这样回答他。如果遇到一个冒失鬼,想凑上来要看什么成色戳子,你就打他的嘴巴子!常有这样一些无赖,应该什么话也不说,就接他们的耳刮于。有一回,不记得是在饭馆儿里还是在窑于里,不知道从哪儿跑出来一个商店伙计,或是文书出身的下流文人,想要我当众出丑,说:‘把表链垂在肚子上,倒好像是真金的……表链上的成色戳子在哪儿,请给我们见识见识吧。’我总是叫他连想的工夫都没有,就说:‘戳子吗?这儿哪!”于是米什卡的好心肠的队长握起有小孩脑袋那么大的褐色拳头,使足了劲儿,猛地一挥,米什卡挂上表,夜里,就着火堆的光亮刮了刮胡子,备上马,就动身了。黎明时候他进了鞑靼村。
村子还是原来的样子:一座砖砌的教堂,低矮的钟楼上,褪色的镀金十字架依然指向蓝天,校场四周依然拥挤着神甫和商人坚固的家宅,杨树依然在科舍沃伊家倒塌殆半的小房于上空,亲切地低诉着……
只有那像蜘蛛网一样笼罩着街道的、村于里一向少有的死一般的寂静令人吃惊。街上连一个人影子也没有。家家的百叶窗都关得紧紧的,有些人家的门上还挂着锁一但是大多数人家的门都大敞着一仿佛是瘟神的黑脚掌踏遍村庄,人家的院落和街道都变得空无人迹.住房都变得空旷、荒凉。
听不到人语声,听不到牛叫,只有一些麻雀,像在雨前一样,落在板棚的屋檐下和于树枝堆上喳喳地叫个不停。
米什卡走进自己家的院于。家平没有个亲人出来迎接他通到门廊里去的门大敞着。门旁边堆着些破烂的红军士兵裹腿,皱巴巴的、被血浸黑的绷带,落满苍蝇、已经腐烂了的鸡头和遍地的鸡毛一显然,红军士兵几天前曾在屋子里吃过饭:地上尽是打碎的瓦壶片、啃光的鸡骨头、烟头和踏烂的破报纸……米什卡抑制着沉重的叹息,走进内室。那里的一切都和从前一样,只有地窖的半边盖板略微掀开了一点——一每年秋天把西瓜收藏在这里。
米什卡的母亲有一种习惯,喜欢把怕孩子们乱动的苹果干藏在那里。
米什卡想起这些,便走到地窖盖板前.“难道妈妈没有在家等我?也许,她有什么东西藏在这儿吧?”他心里想。于是抽出马刀来.用刀尖把地窖盖板掀起来。盖板吱扭一声翻开了。从地窖里冒出一股潮湿和霉烂的气味。米什卡跪下来、他的眼睛还没有习惯黑暗,半天什么也看不清,最后看清楚了:在一块铺开的旧桌布上放着半瓶老酒、一个装着发了霉的煎鸡蛋的锅,还有一个被老鼠吃了一半的面包。瓦壶上面紧扣着一只木杯……老母亲等待儿子归来,像是等待一位最高贵的客人一样!当米什卡走下地窖的时候,对母亲的爱和欢乐使他的心哆嗦了一下。母亲的两只忙碌的手,几天前曾抚摸过这些整整齐齐地摆在于净的旧桌布上的东西!……这里,在木头撅儿上挂着一只白麻布口袋。米什卡急忙把日袋摘下来,日袋里装着他的一套旧的,但是缝补得仔细、洗得干净、用棒褪捶得平正的内衣。
老鼠把吃的东西都糟踏了;只有牛奶和老酒没有动过。米什卡喝下老酒和在地窖里变得凉丝丝的牛奶,拿上内衣,爬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