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兵侦察队总是首先冲进敌人放弃的村庄;等到步兵开到的时候,科舍沃伊已经迎风放火烧起那些最富丽的家宅。他心想,无论如何要回鞑靼村,要为伊万阿列克谢耶维奇和叶兰斯克的共产党员们惨遭杀害,对同村人进行报复,烧掉半个村子。他心里已经拟好了该烧哪些人家的名单,万一他所在的部队从奇尔河进军时的路线不经过维申斯克,从它左面不远的地方经过时,米什卡决定夜里擅自离队,也要回自己村子去一趟。
还有另外的原因逼使他回鞑靼村去……近两年来,他在偶尔跟杜妮亚什卡麦列霍娃相见时,一种尚未用语言表达出来的感情把他们俩连结在一起。是杜妮亚什卡黝黑的手指头用鲜艳的丝线给米什卡绣了烟荷包;是她在隆冬时节,瞒着家里人,给他送来烟色羊毛手套,是杜妮亚什卡的一条用过的绣花手绢,科舍沃伊把它珍藏在士兵衬衣的前胸口袋里。他觉得这块三个月仍然在折叠的地方保存着像干草气味的、飘忽的姑娘身体气味的小手绢,对他来说,简直是太宝贵啦。每当他独自一人,掏出手绢来的时候,——总会引出不召自来的、激动人心的回忆:井边的一棵挂满冰霜的杨树,从昏暗的天空袭来的风雪,杜妮亚什卡颤抖的硬嘴唇和在她那弯弯的睫毛上融化着的雪花晶莹的光芒……
他仔仔细细地做着回家的准备工作。从卡尔金斯克商人家的墙上扯下一条挂毯作马衣,这件马衣非常漂亮,绚丽多彩的花纹,从老远就令人赏心悦目。从哥萨克的箱子里翻出来一条差不多是新的、镶着裤绦的马裤,找到半打女人头巾,可以作三副包脚布。把一副女人线手套放在马料袋里,因为在目前艰难的战争日子里是不能戴这样的手套的,要等到走上鞑靼村口的山岗时才能戴到手上去。
自古以来就是这样的,服役的哥萨克回村子一定要穿戴得整齐漂亮。米什卡也还未能摆脱哥萨克的传统,甚至在红军中服役的时候,他也要神圣地保持古老的习惯。
米什卡骑的是一匹深棕色、白鼻梁的骏马。他在冲锋中把这匹马的原主人——一个霍皮奥尔河口镇的哥萨克砍死了。马是战利品,是很值得夸耀的:马的身量好,跑得快,步伐漂亮,是匹英气勃勃的战马。可是科舍沃伊的马鞍子却很不像样于。鞍褥已经磨坏,上面是大补钉套小补钉,后肚带是生皮子做的,马镫长满了陈锈,擦也擦不干净。笼头也很寒酸,没有一点装饰。应该想点儿办法,能把马宠头装饰一下也好。米什卡为此大动脑筋,最后,想出了一个好主意,使他心花怒放。在一座商人的房子附近,就在广场上,放着一张雪亮的镀镍的床,是商人家的用人从烧毁的房子里搬出来的。床角上有几个白球,太阳一照,闪光耀眼。只要把这些白球卸下来或者砸下来,挂到马宠头上,那么笼头立刻就会完全变成另外的样子啦。米什卡就这样做了:他把床角上的空膛白球拧下来,用丝带把它们挂在马宠头上,两个挂在嚼子环主,两个挂在鼻梁带两旁,——于是白球就像中午的太阳一样,在他的马头上光芒四射。太阳光一照,简直亮得叫人睁不开眼睛!亮得每当迎着太阳走的时候马只得眯缝起眼睛,不住地打前绊,脚步走不稳。但是不管马眼被球的闪光刺得多么难受,不管马眼睛被强光刺得怎样流泪,——米什卡一个球也不肯从笼头上摘下来。马上就要从焚烧殆半、散发着焦砖和灰烬臭气的卡尔金斯克镇出发了。
这个团要向顿河开,朝维申斯克方向开。所以米什卡没有费事儿就向侦察队长请了一天假,回家探视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