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万又接着说:
“何况我有指南针,风暴于我又有什么关系;我问心无愧,事件于我又有什么关系!”
他庄严地低声说:
“有一个人,永远不要妨碍他。”
“谁?”西穆尔丹问道。
戈万指着头部上方。西穆尔丹顺着这根竖起的手指往上看,似乎看到牢房圆穹外的星空。
他们又沉默了。
西穆尔丹说:
“比大自然更伟大的社会。我告诉你,这不可能,这是梦想。”
“这是目的。不然要社会有什么用?就呆在大自然里好了,就当野人好了。奥塔希提①是天堂,可是在这个天堂里没有思想。我宁愿有思想的地狱,也不要愚蠢的天堂。不,不,不要地狱。还是要人类社会吧,比自然界更伟大的社会。对,如果不能给大自然增添点东西,那又何必摆脱大自然呢?就像蚂蚁一样只管劳作,像蜜蜂一样只管酿蜜好了;只像动物一样劳作,不当有思想的主宰!如果你想给大自然增添点什么,你就必须比它大;增添就是增加,增加就是壮大。大自然升华便是社会。蜂窝所没有的,蚂蚁窝所没有的,我都要,纪念性建筑啦,艺术啦,诗歌啦,英雄啦,天才啦。永远背负重担,这不符合人的法则。不,不,不,再没有贱民,再没有奴隶,再没有苦役犯,再没有受苦人!我希望人的每一个属性都是文明的象征、进步的模式。我主张思想上的自由、心灵上的平等、灵魂上的博爱。不!再不要桎梏了!人生来不是为了戴锁链,而是为了展翅飞翔。人不要再当爬行动物了。我希望幼虫变成昆虫,蚯蚓变成活的花朵,飞起来。我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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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即波利尼西亚群岛中的塔希提岛。
他停住了,眼睛发亮。
他的嘴唇在嚅动,但没说话。
牢门仍然开着。外面的嘈杂声传了进来,有隐隐约约的军号声,大概是起床号吧,接着是枪托敲他的声音,这是哨兵换岗,接着,根据在黑暗中的判断,圆塔附近有动静,仿佛有人在搬动木板,还有一种断断续续的、低沉的声音,像是锤子在敲打。
西穆尔丹脸色苍白地听着。戈万却听不见。
他越来越深地陷入逻想,似乎停止了呼吸,专心致志地瞧着自己大脑圆穹下的幻影。他轻轻颤抖,瞳孔中的曙光在扩大。
一段时间就这样过去了。西穆尔丹问道:
“你在想什么?”
“想未来。”戈万说。
他又陷入沉思。西穆尔丹从两人坐着的稻草铺上站起来。戈万没有察觉。西穆尔丹深情地瞧着沉思的年轻人,慢慢退到门口,走了出去。牢门又关上。
六 太阳升起
不久,东方开始发白。
与此同时,在图尔格的高原上,富热尔森林上方,出现了一个令人吃惊、一动不动的怪物,连小鸟也感到陌生。
它是在夜间放在那里的。与其说它是建起来的,不如说它是竖起来的。远远看去,它是一些僵硬的直线,很像希伯来文字母或者属于古代谜语的埃及象形文字。
它引起的头一个念头就是它毫无用处。它竖立在开花的欧石南丛中,是做什么用的呢,人们打了一个寒战。这是由四根木桩搭成的一个台子。在台子的一端,直直地竖着两根高高的柱子,顶端由一根横梁相连。两根柱子中间悬着一个三角形的东西,它在清晨蓝天的衬托下显得发黑。台子的另一端有一个梯子。在柱子中间三角物的下方有一个像壁板的东西,它是由两块活动木板组成,拼在一起时就形成一个人颈粗细的圆洞。壁板的上半部可以在槽沟里滑动,或上升或下降。拼合成颈圈的这两个新月形木板现在是分开的。在悬着三角物的那两根柱子底端有一块可以摆动的木板,看上去像摇板。木板旁有一个长筐,在它前面,在台子的另一端,在两根柱子中间,有一个方筐。它漆成红色。所有这些东西都是木制的,只有三角物是铁的。人们可以感到它是由人制造的,因为它那么丑陋、平庸、渺小,但它体积庞大,大概是精灵搬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