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契克被痛打了一顿,解除了武装,几分钟之后,他站在一个头戴尖顶獾皮帽的人面前,那人的一双黑眼睛似乎把人从头到脚后跟都能烧穿。
“他们没搞清楚,……”密契克神经质地呜咽着,结结巴巴地说。“那上面不是写着‘极端派’嘛。……请注意……”
“好,让我瞧瞧证伴。”
戴獾皮帼的人目不转睛地盯着路条。在他的视线下,团得稀皱的纸条仿佛冒出烟来。后来他将目光移到水兵身上。
“笨蛋……”他严峻他说。“你没有看见写着‘极端派吗?……”
“对啊,对啊!”密契克高兴得叫起来。“我本来是说‘极端派’嘛!这完全是两码事……”
“结果是白揍了一阵……”水兵失望他说。“真是怪事!”
当天,密契克就成为部队里平等的一员。
在他周围的人们,一点也不象他的热情奔放的想象力所创造出来的人物。这些人身上更脏、虱子更多,态度更为粗鲁。他们互偷对方的子弹,为了一点小事就破口大骂,为了一块油脂也会打得头破血流。他们动不动就取笑密契克--笑他的城里式样的大衣,笑他说话文绉绉的,笑他不会擦枪,甚至笑他一顿吃不下一磅面包。
然而,这却不是书本上的人物,而是活生生的真人。
现在,密契克躺在原始森林中这块静悄悄的空地上,又重温着这一切。他开始惋惜当初他参加部队时所怀的那种天真美好、然而是真诚的感情已经消失。目前,他是以特殊的、病态的敏锐来感受周围人们对他的关怀和爱护,感受这昏昏欲睡的原始森林中的宁静。
医院设在两股泉水汇合处的狭长的沙洲上。森林边上有一只啄木鸟在啄木,有殷红的满洲槭在窃窃私语;下面山脚下,围着银色羊齿草的清泉在不倦地唱歌。伤病员并不多。重伤的有两个:一个是腹部受伤的苏昌游击队员弗罗洛夫,一个是密契克。
每天早上,把他们从闷热的小房子里抬出来的时候,那个浅色长须飘拂、态度安详的小老头皮卡就来到密契克跟前。他令人想起一幅被大家遗忘了的古画:在远离尘嚣的静温中,在一座古老的、满覆苔薛的隐僧修遭院近旁,有一个头戴僧帽、神态安静的皓髯老人,坐在碧绿的溯边垂钩。小老头头上的天空是宁静的,热得懒洋洋的槭树是宁静的,芦苇丛生的湖水是宁静的。安宁、睡梦、静谧。……
密契克的心灵所向往的不就是这样的梦境吗?
皮卡用乡下教堂执事唱歌似的细声讲述他的当过赤卫军的儿子的情况。
“是啊。……他来找我。我,不用说,是在养蜂场里。我们好久没有见面了,不用说,见面后亲吻了一阵。可是我看得出,他好象有心事……‘我,’他说,‘爹,我要去赤塔。’‘那是为什么呢?……他说,‘爹,捷克斯洛伐克人到了那边。’我说,‘管它什么捷克斯洛伐克人,你就待在这里吧;我说,你看,日子多美?……’的确,我的养蜂场简直赛似天堂:小白粹,你知道,菩提树在开花,小蜜蜂……嗡一嗡一嗡……嗡一嗡一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