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光,借光!”他急急他说,一边用一只手开路,另一只手领着后面的人。
他终于挤到了台阶口,大伙这才看到,他领的是一个穿着很长的上装、瘦弱的黑发小家伙,那孩子畏缩地不肯朝前走,圆睁着黑眼睛,一会儿紧盯着麦杰里察,一会儿又紧盯着骑兵连长。人群中骚动的声音比较响了,”可以听到叹气声和妇女的低语。麦杰里察朝下一看,马上认出这个黑头发的小家伙就是昨天他把自己的马托他照管的那个眼睛里露出吃惊的神色、脖颈细得可笑的小牧童。
农民拉着孩子的手,脱下帽子,露出了扁卒的脑袋和谈褐色的花白头发(头发上好象被人胡乱撤了一把盐粒),然后向连长一鞠躬,开口说:
“这是我的牧童……”
但是,他大概怕人家不愿让他把话讲完,所以向小家伙低下头来,指着麦杰里察问道。
“是这个人吗?”
牧童和麦杰里察的眼睛对视了几秒钟:麦杰里察是带着装出来的冷淡,牧童是含着恐怖、同情和怜悯。后来小家伙把视线转到骑兵连长脸上,有一瞬间似乎看呆了,然后把视线转移到仍旧抓着他的手、有所期待地朝他低着头的农民身上,--费力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摇了摇头。……人群本来已经安静下来,连教堂长老的牛棚里小牛的响动都可以听见,这时人群里又微微有些波动,但是重又归于寂静。……
“你别怕呀,小傻瓜,你别怕,”那农民自己也胆怯慌张起来,用手指朝麦杰里察连连点点戳戳,一面声音颤抖他说着好话哄他。“要不是他,那又是谁呢,……你老老实实他说吧,说吧,别怕……唉一唉,坏蛋!……”他突然狠狠地住了嘴,下死劲把孩子的手猛地一拉。“就是他,大人,不是他还会有谁呢,”他好象为自己分辩似的,声音响亮他说,一面卑躬屈节地把帽子捏做一团。“只是孩子不敢说,马备着鞍子,马袋里放着皮套,不是他还会有谁呢……昨天骑着马闯到篝火旁边。‘给我看一下马,’他说,自己就到村里来了;孩子左等右等他都不来,天已经亮了,他没法再等,就把马赶了回来;可是马还备着鞍子,马袋里还有皮套,--不是他,别的还有谁呢?……”
“是谁骑着马闯来了?有什么皮套?”连长问道,他听了半天也没有听出个头绪来。农民格外惶恐地把帽子卷来卷去,又颠三倒四地把他的牧童早晨怎样赶了一匹别人的马回来--马是备着鞍子的,袋子里还有手枪皮套的情形,讲了一遍。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骑兵连长拖长声音说。“他不是不肯老老实实他说吗?”他朝小家伙点点头,说。“还是叫他到这儿来吧,--我们要照我们的办法来讯问他……”
小家伙被连推带操地推到台阶前面,但是不敢踏上台阶。军官从上面跑下来,抓住他那瘦削发抖的肩膀,把他朝自己跟前拖,锐利可怕的眼睛牢牢盯住他那吓得圆睁的眼睛……
“啊一啊……啊!”小家伙翻着白眼,忽然号叫起来。
“这算什么呀!”有一个妇女忍不住了,叹了口气。
就在这一刹那,一个矫健柔韧的身躯忽然从台阶上如飞而下。众人吓得一齐举起胳膊,急忙闪开,--骑兵连长被猛力一撞,跌倒了。
“开枪打他!……这还成什么话?”漂亮军官束手无策地伸出一只手,大叫起来,这时候他张皇失措,晕头转向,竟把他自己会开枪的事都忘记了。
几个骑兵冲进人群,用马把人们冲散,麦杰里察将整个身子压在敌人身上,想掐住他的喉咙,但是那人展开黑翅膀般的斗篷,象只大编幅似地扭动着身子,一只手痉挛地牢牢抓住武装带,设法拔出手枪。皮套终于被他打开了,几乎就在麦杰里察掐住他的喉咙的同一刹那,对麦杰里察连放了几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