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洛伊丝夫人因为自己的闺女,也同样心怀嫉妒。她终于对跳舞的姑娘发话了:"过来,小乖乖!"
"过来,小乖乖!"贝朗日尔重说了一遍,摆出一副滑稽可笑的庄严架势,其实她还没有吉卜赛姑娘的半腰高呢!
埃及姑娘向贵夫人走过来。
"好孩子,"弗比斯夸张地说,同时也朝她走近几步。"我不知是否三生有幸您能认出我来……"
没等他说完,她就打断他的话,满怀无限的柔情蜜意,抬起眼睛对他微笑,说道:
"啊!是的。"
"她记性可真好。"百合花说道。
"喂,那天晚上,您急速溜跑了。是不是我吓着您了?"弗比斯接着说。
"噢!不。"吉卜赛女郎答道。
先是一句"啊!是的,"接着又是一声"噢!不,"声调中蕴藏着难以言表的某种情韵,百合花听了顿觉不快。
"我的美人儿,"队长每当同街头卖笑女郎搭讪,总是摇唇鼓舌,说得天花乱坠,随即继续往下说:"您走了,留给我一个凶神恶煞般的家伙,独眼。驼背,我相信是主教的敲钟人。听说他是某个副主教的私生子,天生的魔鬼,名字很可笑,叫什么四季斋啦,圣枝主日啦,狂欢节啦,我记也记不清!反正是群钟齐鸣的节日名称呗!他狗胆包天,竟敢抢您,好像您生来就该配给教堂听差似的!真是岂有此理!那只猫头鹰想对您搞什么鬼?嗯,说呀!"
"我不知道。"她答道。
"想不到他竟敢如此胆大妄为!一个敲钟的,竟像一个子爵一样,公然绑架一个姑娘!一个贱民,竟敢偷猎贵族老爷们的野味!真是天下少有!不过,他吃了大苦头啦。皮埃拉。托特吕老爷是世上最粗暴最无情的,哪个坏蛋一旦落在他手里,非被揍得死去活来不可。如果您喜欢,我可以告诉您,那个敲钟人的皮都被他巧妙地剥下来了。"
"可怜的人!"吉卜赛女郎听了这番话,又回想起耻辱柱的那幕情景,不由说道。
队长纵声哈哈大笑起来:"牛角尖的见识!瞧这种怜悯的样子,就像一根羽毛插在猪屁股上!我情愿像教皇那样挺着大肚子,假如……"
他猛然住口。"对不起,小姐们!我想,我差点就要说蠢话了。"
"呸,先生!"卡伊丰丹纳小姐说道。
"他是用他的下流语言跟那个下流女人说话哩!"百合花心中越来越恼怒,轻声添了一句。队长被吉卜赛女郎。尤其被他自己迷住了,脚跟转来转去,显出一副粗俗而天真的兵痞式媚态,一再反复说:"一个绝色美人,我以灵魂起誓!"百合花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的恼怒更增一倍。
"穿得不伦不类!"狄安娜。德。克里斯特伊说,依然露出美丽的牙齿。
对其他几个小姐来说,这一看法简直是一线光明,她们立刻看清了埃及女郎的薄弱环节。既然啃不动她的美貌,便向她的服装猛扑过去。
"不过这话倒是说得很对,小妞。"蒙米榭尔小姐说。"你从哪里学来了不披头巾。不戴胸罩就这样满街乱跑呢?"
"裙子还短得吓人。"卡伊丰丹纳小姐插上一句。
"亲爱的,"百合花酸溜溜的接着说。"您身上那镀金的腰带,叫那班巡捕看见了会把您抓起来的。"
"小妞,小妞,"克里斯特伊小姐皮笑肉不笑地说。"你要是给你的胳膊套上袖子,就不会给太阳晒得那么黑了。"
这一情景,确实值得比弗比斯更灵光的一个人来看,看这些淑女如何用恶毒和恼怒的语言,像一条条毒蛇围着这个街头舞女缠来缠去,滑来滑去,绕来绕去。她们既冷酷而文雅,把街头舞女那身缀满金属碎片的寒伧而轻狂的装束,恶意地尽情挑剔,一丝一毫也不放过。她们又是讥笑,又是挖苦,又是侮辱,简直没完没了。冷言冷语,傲慢的关怀,凶狠的目光,一古脑儿向埃及姑娘倾泻,就像古罗马那帮年青的命妇拿金别针去刺一个漂亮女奴的乳房玩耍取乐,又好似一群美丽的母猎犬,眼睛冒火,鼻翼张开,围着树林里一只牝鹿团团转,而主人的目光却禁止它们把牝鹿吞吃掉。
在这些名门闺秀面前,一个在公共场所跳舞的可怜少女算得上什么!她们似乎对她的在场毫不在意,竟当着她的面,对着她本人,就如此地高声品头论足,好像在议论一件不洁。下流。却又好看的什么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