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德兰先生转身向着观众说:
“你们有千斤顶吗?”
“已经有人去找了。”一个农民回答说。
“要多少时候才找得来?”
“是到最近的地方去找的,到福拉肖,那里有个钉马蹄铁的工人,但是无论如何,总得整整一刻钟。”
“一刻钟!”马德兰大声说。
前一晚,下了雨,地浸湿了,那车子正在往地下陷,把那老车夫的胸口越压越紧了。不到五分钟他的肋骨一定会折断。
“等一刻钟,那不行!”马德兰向在场的那些农民说。
“只有等!”
“不过肯定来不及了!你们没看见那车子正在往下陷吗?”
“圣母!”
“听我讲,”马德兰又说,“那车子下面还有地方,可以让一个人爬进去,用背把车子顶起来。只要半分钟就可以把这个可怜的人救出来。这儿有一个有腰劲和良心的人吗?有五个金路易①好赚!”
①路易,金币名,每枚合二十法郎。
在那堆人里谁都没有动。
“十个路易。”马德兰说。
在场的人都把眼睛低了下去,其中有一个低声说:
“那非得是有神力的人不行。并且弄得不好,连自己也会压死。”
“来吧!”马德兰又说,“二十路易!”
仍旧没有动静。
“他们并不是没有心肝。”一个人的声音说。
马德兰先生转过身,认出了沙威。他来时没有看见他。
沙威继续说:
“他们缺少的是力气。把这样一辆车扛在背上,非有一个特别厉害的人不行。”
随后,他眼睛盯住马德兰先生,一字一字着重地说下去:
“马德兰先生,我从来只认得一个人有能力照您的话去做。”
马德兰吃了一惊。
沙威用一副不在意的神气接着说下去,但是眼睛不离开马德兰。
“那个人从前是个苦役犯。”
“呀!”马德兰说。
“土伦监牢里的苦役犯。”
马德兰面无人色。
那时,那辆车慢慢地继续往下陷。割风伯伯喘着气,吼着说:
“我吐不出气!我的肋骨要断了!来个千斤顶!或者旁的东西!哎哟!”
马德兰往四面看。
“竟没有一个人要赚那二十路易,来救这可怜的老人一命吗?”
在场没有一个人动。沙威又说:
“我从来只认得一个能替代千斤顶的人,就是那个苦役犯。”
“呀!我被压死了!”那老人喊着说。
马德兰抬起头来,正遇到沙威那双鹰眼始终盯在他的脸上,马德兰望着那些不动的农民,苦笑了一下。随后,他一言不发,双膝跪下,观众还没来得及叫,他已到了车子下面了。
有过一阵惊心动魄的静候辰光。
大家看见马德兰几乎平伏在那一堆骇人的东西下面,两次想使肘弯接近膝头,都没有成功。大家向他喊着说:“马德兰伯伯快出来!”那年老的割风本人也对他说:“马德兰先生!请快走开!我命里该死呢,您瞧!让我去吧!您也会压死在这里!”
马德兰不回答。
观众惊惶气塞。车轮又陷下去了一些,马德兰已经没有多大机会从车底出来了。
忽然,大家看见那一大堆东西动摇起来了,车子慢慢上升了,轮子已从泥坑里起来了一半。一种几乎气绝的声音叫道:“赶快!帮忙!”叫的正是马德兰,他刚使尽了他最后一点气力。
大家涌上去。一个人的努力带动了所有的人的力气和勇敢。那辆车子竟被二十条胳膊抬了起来。割风老头得免于难。
马德兰站起来,尽管满头大汗,脸色却是青的。他的衣服撕破了,满身污泥。大家都哭了。那个老头子吻着他的膝头,称他为慈悲的上帝。至于他,他脸上显出了一种说不出的至高至上、快乐无比的惨痛,他把恬静自如的目光注射在沙威的面上,沙威也始终望着他。
七 割风在巴黎当园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