②莫里耳奥(Morillo,1778—1837),西班牙将军,一八一五年至一八二○年为镇压南美西班牙殖民地民族解放运动的西班牙总司令。
在上面几页谈过的那些事发生后又过了八个月或十个月,在一八二三年一月的上旬,一次雪后的晚上,一个那样的佳公子,一个那种游民,一个“很有思想的人”,因为他戴了一顶莫里耳奥,此外还暖暖地加上一件当时用来补充时髦服装的大氅,正在调戏一个穿着跳舞服、敞着胸肩、头上戴着花、在军官咖啡馆的玻璃窗前来往徘徊着的人儿。那个佳公子还吸着烟,因为那肯定是时髦的风尚。
那妇人每次从他面前走过,他总吸上一口雪茄,把烟喷她,并向她说些自以为诙谐有趣的怪话,如“你多么丑!”“还不躲起来!”“你没有牙齿!”这类的话。那位先生叫做巴马达波先生。那个愁眉苦脸、打扮成妖精似的妇人,并不回嘴,连望也不望他一眼,她照旧一声不响,拖着那种均匀沉重的步伐,在雪地上踱来踱去,她每隔五分钟来受一次辱骂,正如一个受处分的士兵按时来受鞭子一样。她那种反应一定刺激了这位吃闲饭的人,他乘她转过背去时,蹑着足,跟在她后面,忍住笑,弯下腰,在地上捏了一把雪,一下塞到她的背里,两个赤裸裸的肩膀中间。那妓女狂叫一声,回转身来,豹子似的跳上去,一把揪住那个人,把指甲掐进他的面皮,骂了一些不堪入耳的话。那种恶骂从中了酒毒的哑嗓子里喊出来,确是很丑,那张嘴确也缺少两颗门牙。她便是芳汀。
军官们听了那种声音,全从咖啡馆里涌出来了,过路的人也聚拢来,围成一个大圈子,有笑的,叫的,鼓掌的,那两个人在人圈子中扭打到团团转,旁人几乎看不清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男人竭力抵御,帽子落在地上,女人拳打脚踢,帽子也丢了,乱嚷着,她既无牙齿,又无头发,怒得面孔发青,好不吓人。
忽然,一个身材魁梧的人从人堆里冲出来,抓住妇人的泥污狼藉的缎衫,对她说:“跟我来。”
妇人抬头一望,她那咆哮如雷的嗓子突然沉寂下去了。她目光颓丧,面色由青转成死灰,浑身吓得发抖。她认出那人是沙威。
佳公子乘机溜走了。
十三 市警署里一些问题的解决
沙威分开观众,突出人墙,拖着他后面的那个苦命人,大踏步走向广场那边的警署。她机械地任人处置。他和她都没说一句话。一大群观众,乐到发狂,嘴里胡言乱语,都跟着走。
最大的不幸,是她听到了一大堆肮脏的话。
警署的办公室是一间矮厅,里面有一炉火,有个岗警在看守,还有一扇临街的铁栏玻璃门,沙威走到那里,开了门,和芳汀一道走进去,随后把门关上,使那些好奇的人们大失所望,他们仍旧拥在警署门口那块因保安警察挡着而看不清的玻璃前面,翘足引颈,想看个究竟。好奇是一种食欲。看,便是吞吃。
芳汀进门以后,走去坐在墙角里,不动也不说话,缩成一团,好象一条害怕的母狗。
那警署里的中士拿来一支燃着的烛放在桌上。沙威坐下,从衣袋里抽出一张公文纸,开始写起来。
这样的妇女已由我们的法律交给警察全权处理了。警察对于这类妇女可以任意处罚,为所欲为,并且可以随意褫夺她们所谓的职业和自由那两件不幸的东西。沙威是铁面无情的,他严厉的面容,绝不露一点慌张的颜色。他只是在深沉地运用心思。这正是他独当一面、执行他那种骇人的专断大权的时候,他总是用那种硬心肠的苛刻态度来处理一切。这时他觉得,他的那张警察专用的小凳就是公堂,他斟酌又斟酌,然后下判语。他尽其所能,围绕着他所办的那件大事,搜索他脑子里所有的全部思想。他越考虑那个妓女所作的事就越觉得自己怒不可遏。他刚才看见的明明是桩大罪。他刚才看见,那儿,在街上,一个有财产和选举权的公民所代表的社会,被一个什么也不容的畜生所侮辱、所冲犯了。一个娼妓竟敢冒犯一个绅士。他,沙威,他目击了那样一件事,他一声不响,只管写。
他写完时签上了名,把那张纸折起来,交给那中士,向他说:“带三个人,把这婊子押到牢里去。”随又转向芳汀说:“判你六个月的监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