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不曾有人知道过他这样自问自答究竟是在谈什么。
要是这段独白涉及到他上一次吃饭的日子,他便是三天没有吃饭了,因为那天是星期五。
理发师正在那生着一炉好火的店里为一个主顾刮胡子,他不时扭过头去瞧一下他的敌人,这个冷到哆嗦,两手插在口袋里,脑子里显然是在打坏主意的厚脸皮野孩子。
正当伽弗洛什研究那新娘、那橱窗和那块温莎香皂时,忽然走来另外两个孩子,一高一矮,穿得相当整洁,比他个子还小,看来一个七岁,一个五岁,羞怯怯地转动门把手,走进那铺子,不知道是在请求什么,也许是在请求布施,低声下气,可怜巴巴的,好象是在哀告而不是请求。他们两个同时说话,话是听不清楚的,因为小的那个的话被抽泣的声音打断了,大的那个又冻到牙床发抖。理发师怒容满面地转过身来,手里捏着剃刀,左手推着大的,一个膝头推着小的,把他们俩一齐推到街上,关上大门,一面说道:
“无缘无故走来害人家受冻!”
那两个孩子,一面往前走,一面哭。同时,天上飘来一片乌云,开始下雨了。
小伽弗洛什从他们后面赶上去,对他们说:
“你们怎么了,小鬼?”
“我们不知道到哪里去睡觉。”大的那个回答说。‘就为了这?”伽弗洛什说。“可了不得。这也值得哭吗?真是两个傻瓜蛋!”
接着,他又以略带讥笑意味的老大哥派头,怜惜的命令语气和温和的爱护声音说道:
“伢子们,跟我来。”
“是,先生。”大的那个说。
两个孩子便跟着他走,象跟了个大主教似的。他们已经不哭了。
伽弗洛什领着他们朝巴士底广场的方向走上了圣安东尼街。
伽弗洛什一面走,一面向后转过头去对着理发师的铺子狠狠地望了一眼。
“这家伙太没有心肠,老白鱼,”他嘟囔着,“这是个英国佬。”
一个姑娘看见他们三个一串儿地往前走,伽弗洛什领头,她放声大笑起来。这种笑声对那一伙失了敬意。
“您好,公共车①小姐。”伽弗洛什对她说。
过了一阵,他又想起那理发师,他说:
“我把那畜生叫错了,他不是白鱼②,是条蛇。理发师傅,我要去找一个铜匠师傅,装个响铃在你的尾巴上。”
①公共车,有属于众人的意思。
②古代欧洲的男人留长头发,有钱人还在头发里撒上白粉,认为美观。理发师都这样修饰自己的头发,因此人们戏称理发师为白鱼。
那理发师使他冒火。他在跨过水沟时遇见一个看门婆,她嘴上有胡须,手里拿着扫帚,那模样,够得上到勃罗肯山①去找浮士德。
①勃罗肯山(Brocken),在德国,相传是巫女和魔鬼幽会的地方。歌德的《浮士德》中对此有描写。
“大婶,”他对她说,“您骑着马儿上街来了?”
正说到这里,他又一脚把污水溅在一个过路人的漆皮靴子上。
“小坏蛋!”那过路人怒气冲冲地嚷了起来。
“先生要告状吗?”
“告你!”那过路人说。
“办公时间过了,”伽弗洛什说,“我不受理起诉状了。”
可是,在顺着那条街继续往上去的时候,他看见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叫化子,待在一扇大门下冷得发抖,她身上的衣服已短到连膝头也露在外面。那女孩已经太大,不能这样了。年龄的增长常和我们开这种玩笑。恰恰是在赤脚露腿有碍观瞻的时候裙子变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