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个孩子,归了马侬姑娘以后,没有什么可抱怨的。在那八十法郎的栽培下,他们和任何有油水可榨的东西一样,是受到照顾的,穿得一点也不坏,吃得一点也不坏,被看待得几乎象两个“小先生”,和假母亲相处得比真母亲还好。马侬姑娘装出一副贵妇人的样子,不在他们面前说行话。
他们便这样过了几年。德纳第确有先见之明。一天,马侬姑娘来付她那十个法郎的月费,他对她说:“应当由‘父亲’来给他们受点教育了。”
那两个可怜的孩子,虽然命薄,总算一向受到相当好的保护,没想到他们忽然一下被抛入了人生,非开始自谋生路不可。
象在德纳第贼窝里进行的那种大规模逮捕,必然还惹出一连串的搜查和拘禁,这对生活在公开社会下的那种丑恶的秘密社会来说,确是一种真正的灾难,这样的风浪常在黑暗世界里造成各式各样的崩塌。德纳第的灾难引起了马侬姑娘的灾难。
一天,在马侬姑娘把那张关于卜吕梅街的纸条交给了爱潘妮后不久,忽然有一批警察来到钟锥街,马侬姑娘被捕了,密斯姑娘也被捕了,并且那整栋房子里的人,因形迹可疑,都被一网打尽。两个小男孩这时正在一个后院里玩,一点没有看见当时的那种突袭情形。到了他们要回家时,他们发现家里的门已经封了,整栋房子都是空的。对面棚子里的一个补鞋匠把他们找去,把“他们的母亲”留下来的一张纸交给了他们。纸上写的是一个地址:“西西里王街,八号,年息代理人,巴什先生”。棚子里的那个人还对他们说:“你们不再住这儿了。去找这个地方,很近。左边第一条街便是。拿好这张纸,问路去。”
两个孩子走了,大的牵着小的,手里捏着那张引路的纸。当时天气正冷,他的小指头僵了,抓不大稳,没有把那张纸拿好。走到钟锥街转角的地方,一阵风把他手里的纸吹走了,天已经黑下来,孩子没法把它找回来。
他们只好在街上随便流浪。
二 小伽弗洛什沾拿破仑大帝的光
巴黎的春天常会刮起阵阵峭劲的寒风,它给人们的感受不完全是冷,而是冻,这种风象从关得不严密的门窗缝里吹进暖室的冷空气那样,即使在晴天也能使人愁苦。仿佛冬季的那扇阴惨的门还半开着,风是从那门口吹来的。本世纪欧洲的第一次大流行病便是在一八三二年春天突发的,从没有象那次霜风那样冷冽刺骨。比起平时冬季的那扇半开的门,那一年的门来得还更冻人些。那简直是一扇墓门。人们感到在那种寒风里有鬼气。
从气象学的角度看,那种冷风的特点是它一点不排除强电压。那一时期经常有雷电交加的大风暴。
有一个晚上,那种冷风正吹得起劲,隆冬仿佛又回了头,资产阶级都重新披上了大氅,小伽弗洛什始终穿着他的那身烂布筋,立在圣热尔韦榆树附近的一家理发店的前面出神,冷得发抖但高高兴兴。他围着一条不知是从什么地方拾来的女用羊毛披肩,用来当作围巾。看神气,小伽弗洛什是在一心欣羡一个蜡制的新娘,那蜡人儿敞着胸脯,头上装饰着橙花,在橱窗后面两盏煤油灯间转个不停,对过路的人盈盈微笑;其实,伽弗洛什老望着那家铺子的目的,是想看看有没有办法从柜台上“摸”一块香皂,拿到郊区的一个“理发师”那里去卖一个苏。他是时常依靠这种香皂来吃一顿饭的。对这种工作,他颇有些才干,他说这是“刮那刮胡子人的胡子”。
他一面瞻仰新娘,并一眼又一眼瞟着那块香皂,同时他牙齿缝里还在唠唠叨叨地说:“星期二……不是星期二……是星期二吧?……也许是星期二……对了,是星期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