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朗泰尔,安灼拉的真正的卫星,寓居在这些青年人的活动场所里,他生活在那里,他只是在那里才感到舒适,他随时随地都跟着他们。他的快乐便是望着这些人的影子在酒气中来来往往。大家看见他的兴致高,也就对他采取了容忍态度。
安灼拉,一个信心坚定的人,是瞧不起这种怀疑派的,他生活有节制,更瞧不起这种醉鬼。他只对他表示一点点高傲的怜悯心。格朗泰尔想做皮拉得斯也办不到。他经常受到安灼拉的冲撞,严厉的摈斥,被撵以后,仍旧回来,他说,安灼拉是“座多美的云石塑像”!
①希腊神话中一对好朋友。俄瑞斯忒斯(Oreste)是阿伽门农和克吕泰涅斯特拉之子,阿伽门农被其妻及奸夫杀害后,俄瑞斯忒斯之姐将其送往父亲好友斯特洛菲俄斯家避难,俄瑞斯忒斯长大后与其姐共谋,杀死母亲及奸夫,为其父报仇。皮拉得斯(Pylade),斯特洛菲俄斯之子,俄瑞斯忒斯的好友,他帮助俄瑞斯忒斯报杀父之仇。
二 悼勃隆多的诔词,博须埃作
某天下午——我们马上可以知道,正是我们在前面谈过的一些事发生的那天——赖格尔德莫正满腔心事地靠在缪尚咖啡馆的大门框上,活象是那门旁的一根人形石柱,显得百无聊赖,他心里除了杂乱的遐想以外便空无所有。他瞪眼望着米歇尔广场。用背靠在旁的东西上,那是一种立着睡觉的方式,是动脑筋的人乐于采用的。当时赖格尔德莫正想着心事,不在乎地想着他前天在法学院遇到的一件小小的倒霉事儿,这事把他一生的计划全打乱了,其实他那计划原来就不怎么清晰。
梦想并不妨碍一辆马车经过,梦想者也正瞧见了那辆马车。赖格尔德莫的眼睛原在漫无目标地东张西望,可是在这梦境中,他忽然看见一辆双轮马车在广场上慢慢走着,仿佛不知道往什么地方去。这马车在生谁的气呢?它为什么慢悠悠地走着呢?赖格尔朝它仔细望去。只见车夫旁边坐着一个年轻人,年轻人前面,有个大旅行袋。袋上缝了一张硬纸,上面写着几个大黑字:马吕斯彭眉胥。
这名字改变了赖格尔的姿势。他立直了,对着马车上的年轻人喊道:
“马吕斯彭眉胥先生!”
经他这一喊,马车停下来了。
那年轻人,仿佛也正在一心一意想着什么,这时抬起眼睛说:
“嗯?”
“您是马吕斯彭眉胥先生吗?”
“不错。”
“我正要找您。”赖格尔德莫接着说。
“是吗?”马吕斯问,因为他正从外祖父家里出来,却遇到了这个初次见面的人,“我不认识您。”
“我也是这样,我一点也不认识您。”赖格尔回答。
马吕斯以为遇到了一个什么开玩笑的人,大白天捣鬼来了。他当时的心情是不好惹的,便皱起眉头。赖格尔不理会这些,继续往下说:
“您前天没有去学校吧?”
“可能没有去。”
“肯定没有去。”
“您是大学生吗?”马吕斯问。
“是的,先生,和您一样。前天我偶然到学校去了一趟。您知道,人们有时是会想起这些事的。那位教授正点着名。您不会不知道,现在的这些教授是非常可笑的。要是连喊三次没人答应,您的学籍便被勾销了。六十法郎白扔在河里。”
马吕斯开始注意听着。赖格尔继续说:
“点名的是勃隆多。您是认识勃隆多的,他那鼻子尖而诈,最爱追寻异味,嗅那些缺课的人。他不怀好意地从P字点起。我起初不在意,因为这个字母和我一点不相干。名点得很顺利。没有发生除名的事。整个宇宙的人全到了。勃隆多满脸愁容。我心里想:勃隆多,我的好宝贝,你今天总不会有开刀的机会了。突然,勃隆多喊‘马吕斯彭眉胥’。没人回答。勃隆多满怀希望,喊得更响一些:‘马吕斯彭眉胥’,同时拿起了他的笔。先生,我一向心肠软,赶忙对自己说:‘又一个好孩子快要被开除了。留心。这确是一个没有时间观念的活死人。这不是一个好学生。这绝不是个铅屁股,一个用功的大学生,不是一个嘴上没毛,却又精通科学、文学、神学、哲学的吹牛客人,也不是一个那种用四个别针挂住四个学院绷得紧紧的书呆子。而是一个可敬可佩、东游西荡、喜欢游山玩水的懒汉,对轻佻的年轻女缝纫工感兴趣,奉承美丽的姑娘,此时此刻,他也许正在我的情妇家里呢。应当救他。揍死勃隆多!’这时,勃隆多正把他那管沾满了除名墨迹的鹅翎笔浸在墨汁里,睁圆那双阴鸷的眼睛,对着课堂来回扫射,第三次喊道:‘马吕斯彭眉胥!’我立刻应声:‘到!’这样,您便没有被开除。”
“先生!……”马吕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