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尼亚只是顺便讲到,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娜到帕夫洛夫斯克这里总共才四天,可是已经引起了大家的注意。她住在水手街某个地方一幢下怎么好的小房子里。是在达里娅阿列克谢耶夫娜那里,而她的轻便马车几乎是帕夫洛夫斯克首屈一指的。她周围已经座集了一一大群老老少少的追求者;有时还有骑手伴送她的马车。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娜仍像以前那样非常挑剔,到她这儿来的都是经过选择的人。但是在她旁边仍然形成了一支队伍,逢到需要的时候总有人会站出来保护她,一位消夏的别墅客是个已订了婚约的未婚夫,为了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娜而跟自己的未婚妻吵架;一位将军老头为了她几乎诅咒自己的儿子。她常常把一个美妙的少女带在身边兜风,那少女刚16岁,是达里娅阿列克谢耶夫娜的远亲,她唱歌唱得很好,因此,每到夜晚她们的小屋,急吸引人们的注意。不过,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娜操守非常规矩,穿得也不华丽,但异常有风度,所有的女士们都“羡慕她的风度,美貌和马车”。
“昨天那件怪事,”加尼亚低声说,“当然是有用意的,当然,是不应该计较的。要对她吹毛求疵什么的,那就得故意找她的碴儿,或者造谣中伤,不过,这也马上就会来的,”加尼亚结束道。他本来期待着公爵这时一定会问:“为什么他称昨天的那件事是有用意的、又为什么说那种事马上就会来的?”但是公爵却没有问。
关于叶甫盖尼帕夫洛维奇的情况也是加尼亚自己说开的,没有特别的询问,这显得非常奇怪,因为他在谈话中插进这个话题是不伦不类的。照加夫里拉阿尔达利翁诺维奇的说法,叶甫盖尼帕夫洛维奇不认识纳斯塔西娅,向她介绍了他,恐怕一次也没有跟其他人一起去过她的家。关于借据的事,也是可能的(这一点加尼亚甚至知道得很肯定)叶甫盖尼帕夫洛维奇当然是有一份巨大的家财,但是“庄园方面的某些事务确实搞得乱七八糟”,在一个令人颇感兴趣的话题上,加尼亚却忽然住了口。关于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娜昨夜的出格的举动,除了前面顺便提到的,他没有再说一句话,后来瓦尔瓦拉阿尔达利翁诺夫娜来找加尼亚,她呆了一会儿,也是未经询问就来的,说叶甫盖尼帕夫洛维奇今天,也可能明天,要去彼得堡,而她的丈夫(伊万波得罗维奇普季岑)也在彼得堡,也好像是为叶甫盖尼帕夫洛丝奇的事,那边确实出了什么事。临走时,她又补充说,叶莉扎维塔普罗科菲耶夫娜今天心境极为恶劣,但最奇怪的是,阿格拉娅跟全家都吵遍了,不仅跟父亲母亲,而且连跟两个姐姐也吵架了,“这可完全不好。”仿佛是顺便告诉这最后一个消息(对于公爵来说却是极为意味深长的),兄妹俩便走了。有关“帕夫利谢夫儿子”的事,加涅奇卡也只字未提,也许是出于虚假的谦逊,可能是“顾惜公爵的感情”,但是公爵还是再一次感谢他尽力办完了这个事情。
公爵非常高兴,终于只剩下他一个人了。他走下露台,穿过路径,走进了花园;他想好好思考一下,做出下一步的决定,但是这“一步”不是可以反复考虑的一步,而恰恰是不容斟酌、只能下决心干的一步,他忽然非常想撇下这里的一切,回到自己来的地方去,去遥远的僻静的地方,立即动身,甚至跟准都不告而别。他预感到,只要他在这里哪怕再呆上几天,就一定会无可挽回地被牵进这个圈子里去,并且这个圈子今后就将落在他身上。但是什么考虑还没有,10分钟便当即做出决定,要逃走是“不可能的”,这几乎是畏缩怯懦,因为摆在他面前的这些难题,不去解决或者至少是不竭尽全力去解决现在他甚至没有丝毫权利可以这样做。带着这样的思绪他回到家,未必有一刻钟散步。此刻他完全是不幸的。
列别杰夫仍然不在家,因而傍晚的时候凯勒尔得以闯到公爵这儿来。他没有喝醉,而是来吐露心曲和做自我表白的。他直截了当声称他来是向公爵匿讲述自己的一生,为此他才留在帕夫洛夫斯克的。要赶他走是没有一丝可能的:他是怎么也不会走的。凯勒尔本准备讲上很久,讲得也很不连贯,但是几乎刚开始说就突然跳到了结尾,并且说,他失去了“道德的所有幽灵”(纯粹是由于下信至高无上的上帝的缘故),以至曾经偷过东西。“您能想象到这点吗。”
“听着,凯勒尔,要是我处在您的地位,没有特别的需要最好别做这样的自供,”公爵开始说,“不过,您也许是故意往自己身上抹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