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的房屋比德尼太太的那一座略胜一筹,它还有第六层,确切地说,是一个凉台,朝着凉台是一间象阁楼的小房间,正位于那关得严严的窗户的上方。它的主人很可能是一个出色的园丁,由于他的耐心和长期经营,把凉台变成了一个花园,在十二到十五个平方英尺的场地上有喷泉、假山洞和凉亭。不错,喷泉不过是靠一个固定在上面的水箱,冬天积存雨水,夏日取源井泉,山洞则全部由贝壳堆砌而成,顶上是一个象玩具一样的木头堡垒,看来并未作人们休憩之所,却完全成为狗窝了;最后是那亭子,严冬夺去了它最悦目的青枝绿叶,现在已好似一个鸡埘了。
尽管如此,德阿芒得仍然不能不赞赏巴黎居民的精明能干,他们在自己的窗台上、屋顶的一角、甚至水槽边都会千方百计地设计出一幅乡村美景。他不由得轻轻吟起维尔吉里著名的诗句:“O fortu natos ni mi um ……”①,之后,感到冷风拂面,眼前仅见一行行单调的屋顶、烟囱和风向仪,于是关上窗户,脱下上衣,穿上长袍,可怜这长袍对年轻人扮演的角色是太奢侈了。他在安乐椅上坐下,把脚搁在壁炉架上,随手拿起肖利叶神甫的著作,为了消遣,开始读起他献给德洛尼小姐的诗,德蓬帕杜尔侯爵曾对他说起过这些诗,现在既已知道女主角是谁,便使他产生了新的兴趣。
过了一些时候他发觉,那一小时前紧闭的窗户终于敞开了。德阿芒得不由自主停止了阅读,拉起窗帘,凝神瞧那如今视线已可以达到的房间。
从一切迹象看来,这房间的主人是一位女人,靠着窗台一只牛奶咖啡色的漂亮的小狗正举起前爪,好奇地瞧着街道,窗旁摆着刺绣架,对着窗户在房子那一端有一架打开的大钢琴;几幅着色的粉画,装在乌木金边的玻璃框里,壁上糊着波斯花纸,那严严盖着窗户的棉织窗帘后面,还有一层花布窗慢,花色同壁纸上的一模一样。从另一个半开的窗户里,隐约看见垂挂着窗慢,那里面大约摆着床吧。一切都很简朴,但异常整洁和谐,显然这不是由于富有,却显出这位幽静住宅里女主人温雅的素质。
①拉丁文:意为“多么幸福的村庄……,一个老妇人正在打扫房间,她拂去尘土,拖擦地板,似乎正是利用女主人外出的时刻作些家务,因为除了老妇人外,房间里别无他人,显然住在这里的不会是这位老太太。小狗一直倚在窗户边,大眼睛东溜西转,那神情活象贵族一般漫不经心,突然,它活跃起来,俯首盯着人行道,然后十分轻巧敏捷地跳上窗台,竖起耳朵,举起一只小巧的前爪,坐在窗台上。骑士从这些迹象看出来,一定是女主人快到了,便立刻打开窗户。不幸的是已经太迟了——街上并不见行人。这当儿小狗从窗台上跳下来扑向门边。德阿芒得猜想,女主人大约正在上楼梯,于是向后退了一步,藏身在窗帘后面,以便看个仔细。谁知这时候老妇人却过来呼的一声关上了窗户。骑士没有料到这一着,开始十分懊恼,之后也关上了窗户,重新在安乐椅上坐下,又把脚架在壁炉边上。
这么一个人坐着,滋味并不太好受,骑士一向爱交际,热衷于上流社会中的种种无聊琐事,觉得若是这种隐居再继续下去,实在太孤寂了。于是他想起过去也曾经弹琴作画,要是他有一架还可以过得去的钢琴、一些画粉,那么时间便更容易消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