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呢?”嘉尔卡迫不急待地又问。
“后来,战争爆发了。我不能再去城里念书了,幸运的是,我参了军,来到高射机枪部队,再后来,到了171会让站。反正,我离开了家。”里莎说。
听了里莎的话,索妮娅突然把书合上,问道:“你就那么希望离开家?”
“嗯。”里莎肯定了自己的话。
“我就和你不一样。”嘉尔卡说。
“当然了。我天天守着一个喝得醉醺醺的爸爸。妈妈死了以后,他喝得更多。”里莎说完,心情低落下来,嘉尔卡与索妮娅也沉默了。
嘉尔卡和里莎不一会儿就在后备阵地睡熟了。索妮娅睡不着,抱着那本诗集读着。
“索妮娅,你这一生有没有最遗憾的事?”热妮亚问。
“太多了。我没有在最困难的时候和家里人在一起,你知道,我们是犹太人,一旦让德人抓住,他们活下来的可能性是百分之零。我不该去莫斯科念大学,更不应该念什么文学,我应该念军校,像你们一样,会射击,会投弹。”
“还有吗?”
“热妮亚。”索妮娅突然爬到热妮亚身边,悄声地说:“我没爱过。”
“一次都没有?”
“没,如果说有的话,我连对方的名字都还不知道。”索妮娅的目光落在破旧的《普希金文集》上。
“你真幸福。”热妮亚十分羡慕地说。她往后靠在岩石上,眼睛呆呆地看着前方的一棵小树,不久,也沉沉地睡去了。
索妮娅则开始专注地看着《普希金文集》,仿佛看见那个带着“眼镜”的士兵正一步一回头,向火车的车厢走去。
“你叫什么名字?”索妮娅站在站台上大声问着。
“射——击!”
“射击?”
戴“眼镜”的男兵从文集上消失了,索妮娅合上诗集,躺了下来。望着雾蒙蒙的天空,她的脑海里充满了遐想,仿佛看见莫斯科大学幽静的校园,看见了罗蒙诺夫高大的塑像,而她自己正坐在阳光充盈的图书馆里,抱着一本厚厚的书读着。
突然,坐在她对面的一个人递过来一张字条,上面写着:你在读什么书?她看了一眼,随手在字条的空处写道:如果你无事可干,为什么不走到处边,去喝上一杯。字条递过去了,一会儿,又传递过来:你不妨抬起头来看看,那怕只耽误你一秒钟。于是,她抬起了头,万分惊愕。原来坐在对面的人正是送她诗集的那个戴眼睛的士兵。瞬间,她的视线变得模糊了,像变戏法一样,戴“眼镜”的士兵突然间穿上了整齐的西服,正在她感到十分陌生之际,他又换上了原来的军装。
她疑惑地站了起来,他也站了起来,两人向对方疾速奔去。近了,索妮娅突然站住,士兵也站住了。
“我还是先问你的名字吧,要不然一会儿又忘了?”
“射击。”
“你真的就叫射击?”
士兵点着头。
“射击!”索妮娅小声地念叨着。
热妮亚一翻身从梦中醒来,她循声望去,看到索妮娅呆滞的样子,热妮亚感到好笑:“在打仗?”
“没有。热妮亚,我问你,你为什么说,我最幸福?”
热妮亚闭上眼睛想了一下,说:“你爱了。你并不知道他爱不爱你。这对于恋爱的人已经足够了。你想,你一直在琢磨他会怎么看你。只有两种可能,要不他爱上你了,要不他没爱上你。这重要吗?你爱了,你付出了,你就会把这份感情沉浸在心底,作为永久的享受,用不着因别人的爱与不爱来决定自己的感受。”
“你简直是个哲学家。”索妮娅佩服得五体投地。
“你想,如果你爱了,他也爱了。马上就有了一种对对方的责任感,要尽义务,要尽责任,甚至死刑临头,你还要考虑死会不会给对方带来太大的痛苦。现在你不需要,你只是一种享受,一种品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