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不错,先生,对于小字辈来讲,”沃甫赛先生刚说了半句,我就知道他把他的主题又硬扯到我身上来了。“他们可以从中吸取许许多多的教训。”
“你该听听这些话。”我姐姐十分严厉地对我说。
乔却又给我舀了些肉汁。
“就猪这个主题来说,”沃甫赛先生用深沉洪亮的声音说着,还用叉子指着我被他们羞红了的脸,仿佛猪就是我的教名似的,“猪是挥霍浪费、好吃懒做的人的好友。猪贪吃的下场就在眼前,小字辈应该引以为训。”我想,刚才他还在夸奖猪呢,说猪长得多胖,多么有油,等等,怎么一下子又改变了话锋,可谓妙哉。他接着说:“猪是令人讨嫌的,而像猪一样的男孩子就更令人讨嫌。”
“还有像猪一样的女孩子。”胡卜先生提示性地说道。
“当然,像猪一样的女孩子也令人讨嫌,胡卜先生,”沃甫赛先生嘴上不得不附和,而内心却有些恼怒,“不过,这儿没有女孩。”
彭波契克先生这时急速地转向我说道:“还有,你得想一想,该感恩报德些什么。如果你生下来是一个哇哇乱叫的小崽子——”
我姐姐还没有等别人的话讲完便肯定地说:
“他就是会哇哇乱叫,世上没有像他这样的孩子。”
乔又给我舀了些肉汁。
“是这么回事,不过我说的是生着四只蹄子的小猪崽子。”彭波契克先生说道,“如果你生下来就是小猪崽子,现在你还会在这里吗?你不——”
“就是在这里,”沃甫赛先生对着盘子中的猪肉示意性地点了点头说,“也会变成这模样。”
“我的意思可不是说这种模样,先生。”彭波契克先生因为话被打断,心中十分不快,所以反驳了他的说法。“我的意思是指他还能不能和大人长辈们一起享受幸福的生活,以大人长辈们的教导来改进自己,不断进步,在挥霍浪费中享受荣华呢?他还能这样做吗?不,他不能。那么你会落到什么困地呢?”这时他又转向我说,“你会被牵到市场去,按照市场现价卖得几个先令。然后,来了个杀猪的屠夫,朝你躺着的稻草堆走过来,一把把你夹在左胳肢窝下,右手撩起他的杀猪袍,从背心口袋中掏出一把宰猪刀,一刀扎进去给你放血,结束了你的小命。那么,又有谁来把你一手带大呢?连影子也没有。”
乔又给我添了些肉汁,可我吓得不敢吃。
“夫人,他一定把你闹得不可开交吧。”胡卜夫人深感同情地对我姐姐说。
“闹得不可开交?”我姐姐重复了一句,“仅仅不可开交吗?”然后便进入了她的长篇大论,数说我罪有应得的种种疾病,以及不睡觉时犯下的一切坏事,说我曾经从什么什么高处摔下来,又曾经滚进什么什么低洼的地方去,又说我自作自受,给自己带来了多少伤害,还说她总是盼着我进入坟墓,可是我偏偏不如她意,一味地不想到坟墓里去。
我想,古代的罗马人相互激怒结怨,一定是因为彼此的鼻子。也许正是由于这个原因,罗马人成了历史上一个不安分守己的民族。无论如何,沃甫赛先生那罗马人的鹰钩鼻也激怒了我,在我的姐姐说我这也不好那也不对时,我真想去扯他的鼻子,一直扯到他大声嚎叫为止。我姐姐把我说得一无是处之后,大家沉默了一会儿,而就是在这沉默之中,我不知犯了什么罪过,每一个人都对我怒目而视,似乎对我痛恨之极,我的内心感受到极大的伤痛。然而,我忍气吞声地挨到现在,所受的一切苦难与我在这沉默被打破之后的可怕心情相比真算不上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