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你有什么事?”我问他。
“我有什么事?”他重复了我的话,停顿了一下,“噢!是的,请原谅,我会告诉你我有什么事。”
“你要到里面坐一下吗?”
“当然,”他答道,“少爷,我要到里面去坐一下。”
我问他这个问题够不讲情面的了,因为我发现他脸上显出好像早就认识我的那种幸福、喜悦的神情,心中就老大不高兴。我之所以不高兴,是因为他的表情暗含着我也该和他一样幸福和喜悦的意思。不过,我把他让进了房间,把台灯放回到原来的位置上,尽量客气地问起他的来意。
他带着惊奇的神情打量了四周的屋子,似乎还有种惊奇的喜悦,仿佛在他所赞叹的东西中有一部分是他的。这时,他脱下了那件不太讲究的外衣,取下了帽子。他的额角上露出深深的皱纹,头顶上是秃的,铁灰色的长发也只生在两边。不过,我一点也看不出他的来意。相反,不一会儿他又一次伸出他的双臂准备拥抱我。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说道,心中怀疑他是个疯子。
他垂下了望着我的眼睛,又用右手缓慢地擦着他的头。“这真令人失望,”他用嘶哑、叹息的声音说道,“我盼望了那么久,远道来到这里;不过,这也不能怪你,当然,也不能怪我。我歇一会儿告诉你这是什么意思,对不起,让我歇一会儿。”
他坐在炉火前的一张椅子上,将他那一双大大的棕黑色暴出青筋的手放在前额上。我仔仔细细地瞧着他,不觉退缩了几步;不过,我仍然不认识他。
“这儿没有别人吗?”他回头望了一下,问道,“没有别人吗?”
“你为什么问我这个问题?我不认识你,你在这样的深夜来到这里,来到我的房间,而且还提出如此的问题?”
“你长得真神气,”他说着对我摇晃着头,那样子包含了深情厚谊,但同时又是那么不可理解,使我激怒异常:“我非常高兴看到你长大成人,看到你长得如此神气!可是你不要来逮我,那样做你以后会感到后悔的。”
他已经看出了我的想法,而我也认出了他,同时放弃了逮他的想法。虽然我已回忆不起来他的重要特征,但我认出了他!人世的风雨已经把这悠悠岁月冲洗干净,已经把艰难时世扫荡一空,即使如此,如果再回到童年时的教堂,我们面对面地站在那里,一个大人一个孩子,也不可能比我现在更能清楚地认出他来,这时他正坐在壁炉前的椅子上。不需要他从口袋中掏出那把锉刀来向我证明;不需要他从颈项上取下围巾再扎到头上去;不需要他再用两条手臂紧紧抱住自己的身体在房间中战抖着走来转去,再把头回过来看看我,为了让我认出他。一会儿之前我根本没有怀疑这会是他,而现在用不着他给我任何暗示,我一眼就认出了他。
他走回到我站立的地方,又把双臂伸给我。我不知道该做什么是好,因为这时我在惊慌当中失去了沉着,于是不情愿地把手也伸给他。他满心喜悦地抓住我的手,把我的手送往唇边,吻了吻我的手,却仍然抓住不放。
“我的孩子,你的所作所为是高贵的,”他说道,“高贵的皮普!我一直记着你的所作所为啊!”
这时他的神态一变,仿佛又要过来拥抱我,于是我用一只手抵着他的胸口,把他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