②指《新约启示录》中记述的殉道者。
“对,还是痛苦,”我答道,“不过,这种痛苦是必要的,就像我必须经历痛苦,才可能品尝在我们岩石中成熟的果实滋味一样。也许现在我们要一起品尝这果实,也许我们将赞美它的奇迹吧?还有那由它注满心灵的感情激流、那使黄叶返青的汁液。于是,生活失去了压力,它也不再属于我们了。我的上帝啊!您没有听见我的声音吗?”我用宗教教育使我们熟悉的神秘主义的语言接着说:“您瞧,我们是沿着什么路走向一起呀?在无边的苦海上,是什么吸力把我们引向甘泉?那甘泉在山脚下流淌,沙底粼粼,两岸绿茵上鲜花盛开。我们不是像朝拜圣婴的三王那样,追踪同一颗星吗?现在我们来到育婴堂,只见一个圣婴醒来;他将把箭射向光秃的树冠,以他快活的闹声给人世带来生机,用他无休止的欢乐给生活增添情趣,给黑夜以睡眠,给白昼以喜悦。是谁每年在我们之间系了新的结?我们的关系不是超过姊弟之情吗?永远也不要挣脱这天作之合。您听说的痛苦,正是播种者①大把撒下的种子,而且丰收在望,在灿烂的阳光照耀下,已经一片金黄。瞧呀!瞧呀!我们不是要一同前往,一株株地全部采撷吗?我身上具有什么力量,竟斗胆对您讲这番话呢?回答我吧,否则,我就不再过安德尔河。”
①典出《新约》中的说教寓言,见《马可福音》第四章、《马太福音》第十三章,《路加福音》第八章。
“您只差用爱倩这个词了,”她厉声打断我,说道,“您所谈论的感情,是我所没有的,也根本不允许我有。您是孩子,我还可以原谅您,可是下不为例。要知道,先生,我心中激荡着母爱!我爱德莫尔索先生,既不是由于社会职责,也不是贪图永世的福乐,而是因为一种不可抗拒的感情把他系在我的每根心弦上。难道我是被逼成婚的吗?是我对不幸者的同情心决定了这桩婚姻。弥补时代所造成的苦难,安慰冲锋陷阵而受伤归来的人,这难道不是女人的本分吗?怎么对您讲呢?我看到您为他解闷,私下里感到一种说不出来的高兴,这不是地地道道的母爱吗?听了我这肺腑之言,您还不明白吗?我永远要尽心尽职照看三个孩子,要让滋润的雨露洒在他们身上,用我的心灵照耀他们,而绝不能有一丝一毫的邪念。不要让一个母亲的奶汁变酸吧!我可是个忠贞不渝的妻子,您再也不要这样对我讲话了。有言在先,这样简单的自卫您都不尊重,那就休想再登这个门。本来我相信纯洁的友谊,相信自愿的友爱,觉得总比强加的友爱更可靠。大谬不然!我原想找一位朋友,而不是审判官,这位朋友在致命的斥责声使我失掉勇气时能理解我,找一位我丝毫不用担心的圣洁朋友。青年人高尚,诚实,勇于牺牲,不谋私利;老实说,看到您始终如一的态度,我以为这是天意,以为将有一颗惟独属于我的心灵,就像一名教士为大家所有一样;这颗心灵,我在痛苦满溢时可以向它倾诉,我在忍无可忍要窒息时可以向它呼喊。诚能如此,我这对两个孩子极为珍贵的生命,就可能延至雅克成年之日。不过,这不是太自私了吗?彼特拉克①的洛尔还能够重生吗?我想错了。上帝没有这样的旨意。我要像没有朋友的士兵一样死在岗位上。我的仔悔神师很严厉,而……我姨母又已去世!”
①彼特拉克(1304—1374),意大利文艺复兴最早的人文主义作家,他的抒情诗集《歌集》,主要咏唱他对女友洛尔的爱情。
两颗大泪珠夺眶而出,在月光下晶莹发亮,顺着她两腮流到下颏儿;我忙伸出手去,刚好接住,贪婪而虔诚地吞了下去。这种贪婪与虔诚是她这番话激发起来的,因为话中饱含十年暗中流淌的眼泪,倾注的感情,不懈的眷顾和日夜的担心,这正是女性最崇高的献身精神!她略微愕然地看着我。
“这就是爱情第一次神圣的融合,”我对她说,“是的,我刚刚分担了您的痛苦,同您的心灵结合起来,就像我们喝圣水时同基督结合一样。爱,而没有希望,也是一种幸福。啊!我饮这泪水感到十分快意,人间有哪个女子能使我产生同样的快乐呢?我接受这项契约,它将在我身上化为痛苦。我毫无私念地为您献身,成为您所期望的样子。”
她摆摆手,打断我的话,意味深长地对我说:
“我同意这项契约,不过,您永远也不能相逼,以图推进联结我们的关系。”
“好,”我说道,“您许诺给我的越少,我占有的就应当越可靠。”
“您一开始就心存疑虑。”她说着,脸上当即流露出怀疑忧伤的神情。
“哪里,我一开始就有纯粹的快感。听我说!我想要您一个不属于任何人的小名,如同我们的感情不属于任何人那样。”
“这要求就很高了,”她说,“其实,我并不像您认为的那样娇小。德莫尔索先生叫我布朗什。世上只有一个我最爱的人叫我亨利埃特,就是我那亲爱的姨妈。以后您就叫我亨利埃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