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认为您是作为一个玩笑才每月烧掉二百块钱的,"我说。"好了,来吧。要我划火柴吗?"
"我也可以勉强自己把钱接受下来的,"她说,"这是为了我的子孙。我这人是没什么傲气的。"
"您这人真是三心二意,"我说,"怎么做也不称您的心。您早就这样做了,就别再变来变去了。咱们日子还对付得下去。"
"我什么都听你的,"她说,"可是有时候我有点担心,这样做剥夺了你应得的钱。也许我会因此受到惩罚。如果你要我接受,我也可以压下我的傲气把支票接受下来。"
"您烧支票都烧了有十五年了,现在又想接受,这又有什么好处?"我说。"如果您继续烧,那您什么也没有损失,可是要是您现在开始接受,那您就损失了五万块钱。咱们不是将就着过日子,直到今天了吗?"我说。"您不是还没进贫民院吗。"
"是的,"她说,"咱们巴斯康家的人不需要任何人的施舍,更不要说一个堕落的女人的了。"
她划着火柴,点燃了支票,把它放在煤铲里,接着又点着了信封,看着它们燃烧。
"你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磁味,"她说,"感谢上帝,你永远也体会不到一个为娘的心头的滋味。"
"世界上比她更不好的女人还多的是呢,"我说。
"可她们不是我的女儿呀!"她说。"倒不是为了我自己,"她说,"我是很愿意收回她的,不管有罪以及别的一切,她毕竟是我的亲骨肉嘛。这是为了小昆丁好。"
哼,我本来可以说,想败坏昆丁那样的烂货可是没门儿。不过我早就说了,我要求不高,只要能在家里吃碗太平饭,睡个安稳觉,不愿有几个妇女在屋子里叽里喳啦乱哭乱闹。
"也是为了你好,"她说。"我知道你对她的看法如何。"
"您不用管我,"我说。"您让她回来好了。"
"不行。"他说。"我一想起你父亲,就觉得不能这样做。"
"想起了父亲在赫伯特抛弃她时,不断想说服您同意让她回家。"我说。
"你不了解,"她说。"我知道你不想让我的处境更加困难。不过为我的孩子受苦,这是我的本分,"她说。"我忍受得了。"
"在我看来,您为了受这份罪,倒花费了许多不必要花的精力啊。"我说。那张纸已经烧成灰了。我把灰端到壁炉前,把它们洒进了炉格子。"我觉得把好好的钱烧掉怪可惜了的。"我说。
"千万别让我看到有那么一天,我的孩子非得接受这笔钱不可,这可是罪恶的代价呀!"她说。"如果有那么一天,我倒宁愿先看到你躺在棺材里的。"
"随您的便吧,"我说。"咱们是不是马上可以吃饭了?"我说,"再不开饭,我可得回店里去了。我们今天忙得很。"她站起身来。"我跟她说过一遍了,"我说。"好象她要等昆丁或是勒斯特还是不知是谁。好了,我来跟她说吧,您等着。"可是她还是走到楼梯口喊了起来。
"昆丁还没回来呢,"迪尔西说。
"那我只好先回去了,"我说。"我可以到街上去买一客三明治的。我不想打乱迪尔西的安排,"我说。我这一说她又嚷了起来,害得迪尔西拖着两条不听使唤的腿,踅过来踅过去,嘟嘟哝哝地说:
"好吧!好吧!俺尽快开饭就是啦。"
"我是想让你们每个人都称心如意,"母亲说,"我想尽量让你们的日子过得舒心些。"
"我一句抱怨的话也没说,是不是?"我说。"我光说得回店去了,别的还说什么啦?"
"我知道,"她说,"我知道你的运气不象别人那样好,只能在一家乡村小铺里埋没你的才能。我一直是希望你能出人头地的。我早就知道你父亲根本不理解你是家中唯一有商业头脑的人,后来家道中落了,我还以为凯蒂结婚后那个赫伯特会……他答应过……"
"好了,没准他说的都是假话,"我说。"没准他根本没开过什么银行。即使他开了,他也根本没有必要千里迢迢到密西西比州来招一个小职员。"
我们吃饭吃了一会儿。我可以听到班在厨房里的声音,勒斯特在那里喂他吃饭。我早就说过,如果我们得多喂一张嘴,而母余又不愿接受那笔钱,那干吗不干脆把他送到杰克逊去呢。他和情况相同的人在一起,只会感到快乐的。我说,老天爷清楚,咱们这样的家庭是再没什么可以骄傲的了。可是不想看见一个三十岁的大人在院子里跟一个小黑鬼一块儿玩,沿着栅栏跑来跑去j每逢那边打高尔夫球就象一头牛那样哞哞叫起来——不想看见这个景象,也不需要多少骄傲呀。我说,要是当初一开始就把他送到杰克逊去,我们今天的日子会好过得多。我说,您也算是对他尽了您的责任了,人家指望您做的一切事情,您也都做了,而且做得过了头,那么,干吗不把他送到那儿去,我们纳了税还不该享受点国家的福利吗。这时候她说了:"我也不久于人世了。我知道我仅仅是你们的一个累赘。"于是我说,"您这话也不知说了有多少年了,连我都不免有点相信了,"只不过我说您最好别光是回头上说说,没个准儿,而且千万别让我知道,因为我肯定要让班吉不过夜就坐十六次车去杰克逊。我又说,我还知道有一个地方能安置她,那儿反正既非牛奶巷也不是蜂蜜路②。说到这里她又哭了起来,我就说:好了!好了!我也跟旁人一样是很为自己的亲人而骄傲的,虽然我并不总能搞清楚他们的来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