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温普兰交叉着双臂,面色苍白;他望着周围一张张老老少少辉映着荷马式狂欢的面孔,置身在手舞足蹈和“乌拉”声的漩涡之中,置身在疯狂的笑谑、欢乐的狂澜和哄堂大笑声中,心里跟坟墓一般凄凉。完了。他再也不能控制他不听使唤的面孔和侮辱他的听众了。
永恒的、致人死命的规律,这条使荒诞和庄严相结合,嬉笑和怒骂相辉映,讽刺诗和绝望堆在一起,表面和实质互相矛盾的规律,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可怕。照耀着人类黑暗的深渊的亮光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凄惨。
格温普兰突然放声大笑,这就促成了他的命运最后的崩溃。不可挽回的就是这一点。跌倒了还能爬起来,压碎了就永远爬不起来了。所向无敌的荒唐的讥讽已经把他压碎了。现在什么办法也没有了。环境决定一切。“绿箱子”的成功到了上议院里就成了耻辱和灾祸。那儿是喝彩,这儿是诅咒。他觉得他的面具好像翻了过来。正面是欢迎格温普兰的百姓的同情,反面是拒绝费尔曼克朗查理爵士的爵爷们的憎恨。一面是吸引,一面是排斥,这两种力量把格温普兰弄糊涂了。他感觉到好像有人在背后打他。没有义气的命运抡起了拳头。所有这一切将来都会解释清楚的。可是现在,命运好比陷阱,他已经跌进捕兽机里去了。他本来认为自己在不停地上升,谁知欢迎他的却是这种笑声。羽化登仙,到头来却是一场悲哀。“觉悟”是一个可怕的字眼。这是从陶醉里产生的悲惨的智慧。在这快乐而又残忍的风暴中,格温普兰陷入了沉思。
狂笑好比顺水漂流。一个会议如果尽情地狂笑,便会失掉了方向。谁也不知道该到哪儿去,该做什么好了。这时候只好散会。
大法官宣布:“由于特殊情况”,投票展期到第二天继续进行。爵士们纷纷散去了。他们向宝座鞠了一躬走了。笑声还在继续着,过了一会儿就在走廊里消失了。会场除了正门以外,在挂毯和浮雕背后以及拱廊下面,还有许多暗门,议员们像水从花瓶的裂缝里流出去一样,从那些暗门里溜走了。过了不久,会场里就没有人了。这差不多是在不知不觉间很快进行的。刚才还吵吵嚷嚷的会场现在突然笼罩在寂静里。
人一沉入了梦想,结果就会想呀想的,越想越远,仿佛到了另外一个行星上。
格温普兰好像猛然醒过来了。只有他一个人了。大厅里已经空荡荡的,他甚至还没有注意到议院已经散会了。所有的爵士都走了,连他的两个保护人也不例外。这儿那儿,还有几个议院的低级官员留在那里,他们等候这位爵爷大人离去以后,用灭烛器熄灭烛光。他机械地戴上帽子,离开了他的位子,向那道通往走廊的敞开的大门走去。当他通过木栅栏出口的时候,一个守门卫士脱掉了他的爵士长袍。他差不多没有注意。过了一会儿,他到了走廊里。
议会工作人员看见这位爵爷没有向宝座鞠躬就走出去,觉得很奇怪。
第八章 如果不是个好儿子,至少是个好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