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沼泽中间耸立着一个小岛。岛上长着几棵白桦树。院士登岛,几乎是偶然的。他扒开光秃秃的山楂树丛,马上就看见了那个巨大的、栽到土里的金属圆筒。金属已经氧化,呈红色。这正是他要找的东西!它立在斜坡上,四脚落地,就像一名埃及西奈的朝圣者。院士走近圆筒。他面前既是人类的荣耀,又是人类的耻辱;既是智者的胜利,又是无知者的庆幸;既是一个控制着成千上万人命运的残暴的神灵,又是一只被用做祭祀的温顺的小羊羔。他面前立着的就是一个火星自动探测站。从前它雪白而漂亮,如今已被烧焦,而且锈迹斑斑。它还有一个如今已空空如也的带降落伞的集装箱。
金属圆筒的一侧已经被凿穿。从破孔里边流出一股胶汁状的白色液体。在流出的过程中渐渐变稠,最后变成一团团小块,就像一些含脂酸奶。白色液体流向岸边,流进沼泽,挤走泽水,浸湿植物。转移基因铁菌已经习惯了极端条件下的生活。只不过它们坠落之地不是火星干旱死寂的戈壁,而是俄罗斯南方富含铁矿、生机勃勃的沼泽……
小岛上空,蚊子肆虐。它们是在整个沼泽上空肆虐。森林因蚊子而摇晃。它们非同寻常,没有天敌,贪婪无情地杀死鸟兽,有时还杀人。它们既是人类智慧的产物,又是人类无知的产物。
院士围绕略有弯曲的金属圆筒转了一圈。突然他的一只脚陷进了一个洞里。有个人的手指掐住了他的脚髁,一双血迹斑斑、用破布缠着的人手从地下向他伸来,有如地狱的鬼怪。院士失声大叫起来……
……谢明尼基佛罗维奇满身大汗,气喘吁吁,在沼泽地艰难地行走着。他来这里干什么呢?好吧,是院士带他来的。院士应当感到内疚。总之是好奇心驱使他到这儿来的。他终归是科学家嘛。
“可我呢?我来这里干什么?为什么要来这里?我比这儿贪婪的蚊子强在什么地方?难道就不得不跟蚊子干上一战吗?跟自己干上一战吗?只有这样,”他突然清醒地意识到,“只有这样。自己跟自己斗争一番!只有这样方能战胜蚊子!”
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了一声虚弱的叫喊。谢明尼基佛罗维奇停下脚步,仔细听了听。声音是从岛那边传来的。他扒开树丛,马上就看到了正在与依戈尔搏斗的院士。
依戈尔为避免蚊子侵扰躲在大地测量工作者遗弃的小土窑里。头和手都已用撕破的套衫布条包裹着,两颊下陷,胡子拉渣,目光呆滞,而且有点失去理智。人们把他从土窑里拖出来,马上给他穿上了防护服。
“就这么结束了。”谢明尼基佛罗维奇自言自语说。
他忽然惊奇地意识到,他既没有感到高兴,也没有激怒。现在他心里只想着一件事:似乎他已经到了家里。他什么都不再想,只想着扒掉自己身上的这套火星服,钻到热乎乎的澡堂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