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们没有!你还不明白吗?我们为你们弄来了时间。”
“给我们?”我突然想到了一些早已知道的事。一次杀死拥有最强免疫系统的人类成员的流感。数以千万计的死亡人数。留下那些有着较弱免疫系统的人类,让他们活下去,把基因传给子子孙孙,“优生学原理。”
“不!不管这意味着什么,反正不是要让人类更加‘优秀’。此刻我们从人类基因库里剔除足够多的具有强健免疫系统的基因,为的是要推迟自体免疫瘟疫的大爆发,拖延一到两代人的时间。这段时间足够让医学赶在瘟疫吞噬掉整个人类之前开发出诊断和治疗那些疫病的方法。”
我再次求助于吉妮:“他说的那些东西是不是挺有道理?”
“他所描绘的状况没有超出历史结果的可能性范围。”
“它是否可信?”
“数据不足。”
史密斯抖动着身体,我低头看去,发现我的手紧紧攥着他的胳膊,甚至连他干瘦的手臂上的皮肉都被我摁得从手指的缝隙里鼓了出来。“你想要随随便便就杀害几千万人。”
史密斯用蔑视的眼神看着我。“的确。这是为了未来几十亿人的利益。”
“我以前听到过这类的辩解。”
“我确信你听过。”
“你认为这样就会拯救自己?出现另一个健健康康的史密斯?”
“我不确定。我也不在乎。我不在乎自己。”他的眼睛眨动着,避开了我的视线,可我还是看到他落下了眼泪。“为了孩子。”史密斯再次低声地说,“亲爱的主啊,保佑那些孩子吧。他们甚至不明白这一切。他们不明白是什么东西让他们关节扭曲,使他们变成残废,还最终杀死他们。他们在痛苦中生,在痛苦中死,而我们甚至没法向他们解释这一切。我们没法帮到他们。”
事情本不该是这样的。当你遇到那些意欲大肆屠杀的家伙时,他们该是口沫飞溅,像狂热的信徒那样讲话,他们的眼睛中应该充满了对自己的行径纯属正义的坚定信念。我本该绝对地确信阻止杀戮是个正确的选择。而与此相反,我现在却感到有些不确定。这股情绪转而化为愤怒。“你仅仅为了孩子,就要杀害几千万人,哈?你就没有为自己做点打算?难道你没意识到这一可能:在这个时空散播西班牙流感,可能就会让你在未来消失?消灭了你自己的先祖,在你所创造的时空闭合环之外,你就不复存在了?你永远没机会看到那个你所要创造的全新世界!”
史密斯的嘴巴开始嚅动,片刻之后才开口作答,但我却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古怪的闪光,我猜想那一定是出于强烈的渴望。“这事比我自己要重要得多。”
我合上双眼。我所能确定的只有一件事。在我的历史里,史密斯的使命无疑获得了成功,达成了其最直接的目标:西斑牙流感杀死了几千万人。如果我阻止了他,我就会大大地扰乱时空,给此刻之后的未来带来无法预知的后果。那将会是史密斯描绘的那个可怕的未来吗?是较好的未来,抑或是更坏的?这些问题的答案我都无从知晓。“我怎么能放你逃脱,让你去杀害几千万人?”我最终和缓地说道。
史密斯紧盯着我的眼睛。“为了将来的几十亿人。”
“这种算术真令人憎恶。”
“这是实情。该死的,你是不是认为我们想要这么干?”
不知怎么的,这次我知道史密斯没在撒谎。该我作抉择了:改变我的未来,抑或让史密斯犯下一起史无前例的大屠杀。我或许能拯救下几千万人,并且——如果相信史密斯所说的——同时宣判几十亿人将要接受可怖的宿命。不管我在这个时空进行的干涉引起了什么结果,它所衍生出的未来有可能不比我所知的那个未来差劲。但是未来不可知晓。或许,许多在我的历史中本该死去的人依然会活着。即使除去由他们引起的群体效应,谁又能保证这些西班牙流感的受害者中不会出现另一个希特勒,另一个爱因斯坦,或者另一个马丁路德,另个朱利叶斯凯撒?我又瞄了一眼史密斯,扫视着他那饱受摧残的躯体。派这样一个身体状况极差的男子来执行一项他们认为至关重要的使命,那会是一个怎样的社会?只能是一个走投无路的社会。
我没有说话,只是松开了紧攥着史密斯胳膊的手,后退了一步。接着我转身走出了房间。史密斯也许曾在我身后呼唤过,可我不能肯定,我也不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