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份工作并不像听上去那么刺激。关键的事情都是由专家完成的。他们拦截彗星,把它们切成锯齿状的几大块,再融成在外力下不会碎裂的巨冰,用反射膜把它们包裹起来,保持它们的形状和温度。威斯丁本可以在某个外太空小组里找个位置,因为很多融化和包裹工作都与纳米化工有关。无论有没有终身教职,他好歹都还是个优秀的化学家;但如果他真的喜欢化学的话,终身教职从一开始就不该成为问题。
对不合群的人来说,运输冰块的工作更加合适。你飞到木星轨道附近,使拖曳飞船与外太空巨冰上的对接槽相连,把它固定在准备好的反应物质存储池(也是在外太空建造的)里,然后慢慢经过一条弧形轨道来到传送点:一般来说是L5拉格朗日点,但有时是月球轨道。利用冰块,那里就可以成为简便的燃料补给站,为深空飞行器提供服务。
每个人都可以驾驶拖冰船,船上的大部分工作就是照看照看电脑,万一发生什么问题,后方的那些家伙也可以有个人使唤使唤。
你唯一真正的责任就是不要弄错轨道,威胁到地球或者任何人类定居点。如果你真的这么做了——甚至只是好像要那么做——那些快速反应巡逻队就会立即前来制止你。不过只要你不是个真正的恐怖分子,拖冰船上的电脑系统已经足够精密,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其实这项工作的实际原理与无数电脑游戏无异,更何况飞船与彗星冰块对接后的拖力极其微弱,每一个动作都慢的令人难以置信。
“枯燥”实在不足以形容这份工作,这也就是拖冰船驾驶员永远有空缺的原因。更糟糕的是,这份工作让你有很多时间来思考。当他的飞船在无人关注的黑暗中推动着光亮如镜的冰块时,他越来越沉浸于对过去的假设之中。回想起那些当时他没有选择的道路,他感到针扎般的难受。
而现在,当超空间驱动器旋转着向土星前进时,一个出乎意料的副作用出现了:他得到了所有那些他曾经反复思考过的假设(外加无数个他从未想到过的问题)的答案。
“玛丽塞勒斯特号”接近了它的目的地。在一段超越时间的间隙里(以前从未有过),出现了各种各样的威斯丁。
他变成了跳入鲨鱼出没的湖中的莽撞孩子。
他学习音乐、历史和英国文学。
他成为州级田径运动员。
他的游泳水平更上层楼,率领一支接力队伍获得了奥运奖牌。
他在那个香汗微微的跑步姑娘身上找到了天长地久的爱情。
他在堪萨斯半岛的原野上得到了博士学位和终身教职……地质学的。
他错过了那班公共汽车……还有格蕾丝。
他去了澳大利亚,最终成了一名实验员……在澳大利亚的南极洲领地闪闪发光的无尽冰原上,一个人可以安静的思考。这是好事,因为它能使你成为诗人。
他像克罗伊斯[注]一样富有,在印度洋的海岸边无所事事;他过着一种后启示录时代的隐居生活,周围是最惊人的超现实科技。甚至还有一个威斯丁,他那个世界中的太空管理局认为,如果真有超光速飞船存在,它一定可以到蟹状星云去拍摄照片,哪怕飞行员可能无法随照片一起返回地球。
[注 克罗伊斯:吕底亚王国的末代国王,以富有著称 ]
讽刺的是,唯一不可能实现的,恰好是威斯丁原本认为可以为他带来想要的东西的那些选择:他拼命赶也没赶上那班公车,却迎头撞上另一辆车;或者从悬崖跳下去;或者扣动扳机自杀。
在超空间以外的世界里,前往土星的飞行在心跳一拍的时间内就完成了。但就在那电光火石般的一瞬间,威斯丁明白,他可以选择其中他喜欢的一种生活,继续生活下去。他不能从头来过,但他可以敲响任何一支过去没有敲响的钟,而让过去响过的那只保持安静。
但在心跳一拍之外,他还有时间可以考虑一下老鼠、金鱼、被麻醉的驾驶员,以及突然消失的飞船。格蕾丝有一次和他说起过薛定额的猫,它会一直处于非死非活、每种情况各占一半的状态,直到量子科学家们决定其最终结果。现在,“玛丽塞勒斯特号”的超空间飞行使他暂时拥有了这种量子状态的选择权。不用太高的智商也可以知道在他之前的飞行员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找到了某种更好的生活,于是选择了离开,让飞船继续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