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输探测器已经替探测器丽贝卡更换了钻头,她也被调去执行次要任务了,即绘制南部和东部地区的冰洞图。把她的数据和探测器厄尔的数据结合到一起,就可以绘制出多维地形图。为了寻开心,他们用毫不相干的南加州地名给欧罗巴的地标命名:将一个冰湖命名为波因特洛曼,将一堆巨大的冰岩命名为网球俱乐部,将一个曲曲折折的冰裂缝命名为安吉利斯克里斯特,波因特洛曼湖远端可见的一个通道则被命名为卡塔林娜岛。
两个探测器都不能冒险走得太远,因为每隔几小时,它们就必须进行视域内通讯。每当厄尔穿上控制服,他就发现只要一通过探测器厄尔的传感器看到探测器丽贝卡——个闪闪发亮的、盒子形的、非对称的小东西——自己就会产生一种奇怪的愉悦之感。
在轮班的间隙,厄尔安排时间跟前妻克蕾和朱丽安见面。和克蕾之间的怨恨到现在还让他们之间搞不好关系,就像太阳的射线干扰SLIPPER联接一样。经过多年冷战,厄尔新的状况仅仅意味着克蕾稍稍显露一点同情。两个孩子本和马西的态度也是一样。
四年前最终抛下厄尔的朱丽安则十分内疚,她自告奋勇,从保姆到性伙伴,什么都肯干。可厄尔的工作日程排得太满,脾气还是跟过去一样抑郁,她终于想起了当初自己为什么想离婚。更何况有了丽贝卡,她觉得自己是多余的。
当然,还有乔丹,她从家里抽空飞到拉霍亚探访父亲。她见了丽贝卡,认可了她,而且不管什么时候,只要厄尔需要,她都会来看她的父亲。那个时候,他的需要并不太多,他相信自己会战胜疾病,至少能够把不可避免的那一天推迟到五年以后。
第一次遇见丽贝卡后一个月,去过医院之后,厄尔剃了个光头出现在AGC指挥中心的同事面前。
丽贝卡很吃惊,但又怕干涉他的隐私,所以直到几个小时以后才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星期一我开始化疗。”厄尔说,摸了摸光秃秃的头顶,“头发将是第一批倒下的阵亡者。”
“但不会马上!”她抗议道。
“是不会。但是每个人都能看到我一把一把掉头发,我希望别这么快就让大家看到我的情况在恶化。”
AGC指挥中心的科技支援室传来一阵宽谱噪音,淹没了丽贝卡对厄尔改变了的外形的绝望情绪——光秃秃的灰白色头皮怎么说都不能算是一种改善,也淹没了厄尔自己的矛盾心情——也许这是一种自我伤害的冲动。在黑暗的泥浆中下潜三周之后,水下探测器功能非常有限的声纳系统终于发现了某种活动迹象。
是不是某种动物或是植物的生命形态?是假信号吗?不管是什么,科学探查小组以及相关的新闻人员把这则消息传播开了。
第二天早上,当厄尔和丽贝卡回到AGC换班的时候,他们被迫把车停在离指挥中心较远的地方,步行穿过拥挤的人群。
厄尔刚刚完成一个疗程的化疗,连走路和等待都觉得很虚弱。他很吃惊,自己竟然没有力气拉上他的SLIPPER操作服的拉链。医护支援小组的人很是担忧,直到现在他们才知道他有了“问题”。
甚至连丽贝卡也发现,在她好不容易穿上SLIPPER操作服重新进行绘图操作的时候,她自己也是心烦意乱。
探测器丽贝卡和探测器厄尔在欧罗巴的冰原上走到了一起,“想像一下,”丽贝卡道,她的一只机械臂朝远处一指,“那下面游动着某种东西。”
“是的,水下探测器。”
“得了吧,我指的是欧罗巴星球上的水母!难道你不激动吗?”
“我激动,只因为那意味着我们完成了任务。”
“你这样可不算浪漫呀。”
“谁说我浪漫了?”
“你一直很浪漫。你还有你的蓝眼睛你讨厌的船以及去卡塔林娜的航行——”
“好了,这些日子我并没有感觉到浪漫,除非死于癌症也算浪漫的话。”
在拉霍亚的丽贝卡正想着应该怎么回答,可已经来不及了,即使以三百倍于光速的脉冲也来不及,因为探测器丽贝卡辗上了一片不足以支撑二十公斤重物的薄冰层。